唐玉笺沿著竹林往外走,抿著嘴不敢乱动。舌尖还残留著一丝古怪的感觉,微微有些刺痛。
师兄师姐们正聚在一起交谈,见她出来,有人凑近问道,“小玉,你受伤了?”
唐玉笺茫然,“没有啊。”
“那你嘴巴怎么这么红?”
“……”唐玉笺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捂住嘴,掩饰道,“不红吧。”
那人却觉得奇怪,“你怎么不看我?”
“我不是在看你吗。”唐玉笺勉强回应。
听到他们的对话,虞丁也走了过来,眯起眼睛盯著她的嘴,眼神中带著几分探究。
唐玉笺心里一虚,啊了一声,像是刚想起来什么,“我刚刚偷偷摘了师父的灵果吃。”
说完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藉口有些蹩脚,毕竟就算在仙域,也没什么果子会烫嘴。
师兄还想说点什么,山门却开了,眾弟子立刻噤声。
太子如眾星捧月般走了出来,身后跟著鹤仙童子以及眾仙。
唐玉笺低著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假装很忙,像是在找什么掉落的东西,专心致志地看著地面。
身旁虞丁看看她,又转头看看太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地直视天顏,平时她是绝对不敢这样做的,但这一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果然,一看不得了,她瞪大了眼睛。
殿下的嘴巴怎么也这么红?
难道殿下也摘师父的灵果吃了?
虞丁沉默几秒,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抬手缓缓捂住嘴。
她转头,尖锐的视线落在唐玉笺身上,唐玉笺立即看起来更忙了,低著头愈发专注的原地打转,其中左脚踩了右脚两次,一副很急又不知道在急什么的样子。
唐玉笺演的很辛苦,却没人配合。
太子与身边的金仙说话,路过唐玉笺身边时十分自然的伸出手,当著数双眼睛的面將她歪了的髮簪扶正,手指从髮丝到皱了的外衫,拉平整。
不经意间流露出亲昵,又像长辈对晚辈隨手的照拂。
“诸位继续,孤不多作打扰了。”
烛鈺眸光淡淡,扫过眾人,鹤仙童子心领神会,挥手布下法阵。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入阵中。
正如他所说,只是来隨意看看而已。
他走后,诸位金仙玄仙纷纷谈论起太子言谈举止来,无外乎是些夸讚的言辞,有些刻意了,像是故意说给唐玉笺听的。
虞丁转头看向唐玉笺,“吃灵果了?”
唐玉笺寻到一处光照重组的地方,坐下晒太阳,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虞丁撇了撇嘴,挨著唐玉笺坐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玉笺,这两日怎么没见到不玉师妹?前段时间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唐玉笺愣了一下,也有些不解,“我也没见到她。”
顿了顿,她说,“她或许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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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芒乍现,烛鈺从阵法中踏出。
金光殿得安静得有些过了,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冷意和难以言说的淡淡血腥气。
如果不是大殿两侧跪著许多人,会让人误以为这是片无人之地。
被押至此处等候发落的仙官身披重甲,锁链缠身,额头紧紧贴著冰冷的白玉地砖。
他们身后站著几个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银眸童子,待烛鈺走入殿內,其中一个鹤仙童子捧匣靠近。
烛鈺垂眸扫过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向上走去。
匣子里那双断手上显出几道字符,“混沌初开,乾坤无极,心念所至,造化无穷。”
好一个造化无穷。
落笔成讖,这是太一天脉的血脉秘术。
殿內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正是从那齐腕切断的断肢处飘出。
原来那外门弟子是怀壁之罪。
“身为天官,如此心狠手辣。”烛鈺没有回头,语气凌厉,“你们就是这样做仙的?”
“殿下,吾等冤枉!”这完全是污衊!吾等身为仙官,怎会做出如此阴毒之事?”
其中一名天官猛然昂首,眼神中满是屈辱与愤怒,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冤屈。
“殿下若要致我们的罪,可有何证据?那弟子身上之伤绝非吾等所为!吾等只是恰巧寻著踪跡找到了他,想將那弟子救回来罢了!”
“殿下,我们此番下至仙域皆是为天宫尽忠效力,如今却无端被安上这阴毒的罪名,实在是天道难容啊!”
“如今因这莫须有的罪名,被迫跪地求饶。便陛下仍在,也绝不会忍心看到这般冤情发生。还望殿下明鑑,为我们洗清这不白之冤!”
其中一人开口,其他天官也纷纷直起身子,一副被冤枉的模样,似乎都想开口向殿下討个公道。
烛鈺当真停下了脚步。
一眾天官心里揣摩著,当今天族太子年幼,不过三百岁。在他们眼中,即便储君血脉醇厚,但毕竟道行尚浅,凡事还需讲道理。
他们既然敢开口,那便是把作恶的证据都抹除了,给自己留了后路。
只要咬死不鬆开,这年幼的小太子便不得定他们的罪。
可就在他们暗自盘算之际,最先开口的那人浑身骤然刺痛,凌迟般的剧痛从灵府深处瞬间炸开,如千万根钢针刺入骨髓。
周身筋脉瞬间寸寸爆裂,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白玉阶。
血雾弥散间,鹤仙童子已捧来净瓶,將碎骨残魂尽数收殮。
大殿骤然陷入死寂。
几位原本还想爭辩的天官,此刻再无人敢发出声响。
天宫储君要处决几名低微的仙官,又何需要有確凿的罪证?
太子缓缓侧过眸,琉璃宫灯照亮了他一半的眉眼。
他一身玉色锦衣,纤尘不染,面色平静。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声音低缓,却令人胆寒,“继续。“
天官们深深弯下腰,一个个以额触地,如同寒蝉。
没有等到回应,烛鈺转过身,踏著鎏金麟纹向殿后走去。
行至后殿深处,虚空中无端浮起一扇沉重的巨门,轰然洞开时,腐浊的气息裹著龙吟扑面而来。
整个仙域灵气充盈,唯有此处一片黑暗冷寂,像是无端乾涸的荒地。
烛鈺顺著漆黑的台阶一路向下。
地牢宽敞无垠,脚步声在空旷的深处迴荡,显得格外深长。
光线昏暗处,墙壁上凿刻著深刻而凌厉的纹路,四根巨大的盘龙石柱围困著一座方寸孤台。
五爪金龙盘踞在石柱上,无声地向下注视,阵纹流转不息。
烛鈺自长阶一步步走下来,锦靴碾过地面,停在地牢前。
孤台上有道人影。
无数条锁链自四面八方的巨石向內蜿蜒,紧紧锁住台上只剩下一半肉身,一半白骨之人。玄铁锁链没入肩胛,在高台上拖出蜿蜒血痕。
漆黑的长髮如绸缎般向下倾泻,遮住半边骸骨。
那人露出的一侧脸上,琥珀色的眼瞳美得有些诡异。
“太子殿下,终於来了。”
烛鈺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见一样,忽略了太一不聿的问候。
暗红浊气在他周身翻涌,映衬出半张浸在乌髮阴影下的面容。
森然的白骨,眼眶空洞。
太一不聿只剩下半边肉身,声音也变得怪异地沙哑。
“难怪师兄要將那只纸妖养在金光殿里,听说越是心思深重之人,就越偏爱乾净的东西。”
他低笑,像是想起了极有趣的事情,“师兄,她说你面冷心热呢。”
“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这另一面,该有多害怕啊。”
烛鈺眸光暗下,拿起宽阔的石案上的一枚玉佩。
听说是上一次小测得了第一,岱舆仙人赠的赏赐。
可惜,被人碰过了。
他开口,嗓音依旧平淡。
“她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