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记得什么时候了,反正是在某个中午,李爷爷烧了一锅的豆菜喊我们过去吃,底下特意用肉块煨着的,上面的绿菜熏了肉香,底下的肉汤又解了咸腻。
一碗两碗,两个正值人生最好时候的青年饭量可不知道收敛,李爷爷却丝毫不介意,笑眯眯地看着我俩。
李爷爷的孩子呢?回去路上裴青山才悄悄向我问起。
吃完一顿饭,我们当然顺手帮老人把家里好好拾掇了一番。
裴青山聪明,肯定发现了不少奇怪的地方,譬如腿脚不便的老人所不能及之处落了厚厚的积灰,吊灯外套的塑料壳子垂了半面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没有换过,都有些油腻腻的。
太多不方便的地方,总算值我俩来,才一一得到解决。
裴青山还跟说我,哪天有空要带着我去集市上买个新的灯罩回来,再给爷爷买个方便点的小拐子。
太细心。
而对于他的问题,我愣了片刻,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怕说得太重,折垮了身在其中的人。
又怕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完全不能窥探心底苦涩的一角。
恰逢村里孩童散学,一个两个牵手撒丫子奔向原野,和岭上安着的他们一个又一个空落落的家。
“不言哥哥!”
村头的娇娇正叫着我,小女孩太过可爱,怎么能忍心不冲着她笑脸相迎呢?
一张彩纸折的千纸鹤,肯定是她很珍重的东西,四边儿上都被掌心的汗水浸湿,一瞧就是久久被握在手里的。
裴青山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啾啾,小女孩害羞,立马就红了脸颊。
我俩就笑着看着她,看她趟过那条小溪,追着自己散学的玩伴去了。
不知不觉,我竟注视着裴青山的眼睛,他也这么看着我。
他的瞳色渐深,我仿佛看见了背后的青山连绵,又仿佛看见了置身于其中的我自己。
一直在我心中的遗憾之一,便是没有回答尽他的问。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才有了一个确切的,力度又恰到好处的答案。
我会跟他说,你要知道的是,留守这个词,可不只是用在孩子们的身上。
不过我也再没说出口,想想便罢了。
我俩就随性地坐在地上,沾了一屁股地土灰,但同时也塞了一鼻子的泥香。
他哼着我没听过的曲调,谱着我的百转千回,对着青山入幕,枕着白月纱幔。
“嘿,我们聊聊吧。”
曲调骤地一停,万物一寂,待放的花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鞠着身子搂着瓣蕊窃耳听着。
“聊什么?”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青山双臂环在自己的后脑勺处,喉结颠下来了几片碎月,很轻易地就在我贴着他的手臂上激起了一小片的鸡皮疙瘩。
那算挺久之前的事了,和他刚认识的时候。
关于自己的事情都要事无巨细地往外掏着,压抑的情绪和这些话语就像是有个等量代换,往外掏得越多,心里就越能松快几分。
也难为了他,耐着性子听完我倒完苦水,了后安慰着,没关系,没关系。
现在我在回头想,总能透过那短短的几个字听见他的声音,一定是温柔的,又坚定的,会让人相信一切都会过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关于这句话的上下语境,好像是我迷惘在上学和出去打工的两条道路。
“去念书吧。”
彼时成绩还未出,而他却言语肯定,仿佛那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我轻而易举就能得来的一样。
“只有读的书多了,墨水装进肚子里,才有往下走的底气。
而且你现在困顿着的问题,总会有一天迎刃而解。”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