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骨师 第206章 《阵前抉择》

真相如同淬毒的荆棘，缠绕在心脏上，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与麻痹的寒意。太后的伪善，国师的阴毒，母妃被窃取生命的绝望……这些画面在萧绝脑海中反复冲撞，几乎要撑裂他的颅骨，焚毁他的理智。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血脉中奔涌，叫嚣着立刻挥师南下，踏破慈宁宫，将那毒妇揪出来，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偿还这血海深仇。

他站在舆图前，背影僵直如铁，紧握的双拳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缝间仿佛能渗出血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中军大帐如同冰窖，连跳动的烛火都似乎畏惧地收敛了光芒。

云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也没有言语。通过那紧密相连的灵魂契约，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着萧绝此刻正在经历的炼狱。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至亲（先帝的赏赐无形中成了帮凶）与仇敌（太后、国师）联手背叛、戕害后，产生的，混合着巨大悲恸、滔天恨意与一丝茫然无措的狂暴漩涡。他的灵魂在嘶吼，在挣扎，几乎要被这残酷的真相撕裂。

她能“听”到他脑海中金戈铁马、踏破京城的血腥幻想，也能感受到那幻想背后，深埋的、属于十年前那个无助孩童的恐惧与悲伤。

就在这时——

“报——！”

帐外传来传令兵急促的声音，带着战场特有的风尘与铁锈味，如同一盆冰水，勐地浇在即将失控的烈焰之上。

“讲！”萧绝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砂石摩擦。

“禀王爷！前沿哨探急报！黑风坳内敌军异动频繁，其核心祭坛区域绿光大盛，隐约有诡异吟唱传出！据观察，敌军正在大规模集结，似有主动出击之象！赵将军请王爷示下！”

军情急报！

黑风坳！祭坛！

这两个词像两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萧绝被仇恨充斥的脑海，将他几乎沦陷的意识强行拽回了现实——北境战场，狼烟未熄，万千将士的性命，边境百姓的安危，都系于他一身！

他不能走！

至少，现在不能！

一旦他此刻抛下大军，不管不顾地杀回京城，北境防线必将崩溃！那些被邪术加持、悍不畏死的异族铁骑将长驱直入，生灵涂炭！他麾下这些信任他、追随他的将士，将血染沙场！而他，也将成为大梁的罪人！

更重要的是，国师的触手就在这里！在这黑风坳的祭坛之上！母妃玉佩邪力的源头，北境战火的罪魁祸首之一，近在眼前！若不先斩断这只黑手，即便他回了京城，又能如何？国师依旧可以遥控北境，甚至可能狗急跳墙，造成更大的破坏！

回京，是私仇；留下，是国责，亦是斩断仇敌羽翼的关键！

一瞬间的挣扎，如同风暴在他眼中席卷。一边是十年血仇，剜心之痛；一边是如山军令，家国重任。

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强弓，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额角青筋暴起，嘴唇被咬出了血痕，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最终，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杀意，被他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意志力，硬生生地、一寸寸地压回了心底最深处，封存在那早已千疮百孔，却不得不继续支撑下去的躯壳之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脸上的狂怒与痛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死寂与疲惫，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熄灭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猩红。

他看向云芷。

云芷也正看着他。她的眼中没有劝阻，没有担忧，只有一种深切的、感同身受的理解，以及一种无声的、坚定的支持。她走上前，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依旧紧握成拳、冰冷而僵硬的手。

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通过契约，她不再传递宁静，而是传递过去一种与他同源的、冰冷的愤怒，以及一种“无论你作何选择，我与你同在”的决绝。

她的手很软，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稳稳地接住了他几乎要崩溃的重量。

萧绝反手死死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仿佛这是他在无边怒海狂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猩红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统帅应有的、磐石般的冷硬。

“传令赵昂。”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与威严，只是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依原定计划，加固前沿防线，严密监视敌军动向。没有本王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得令！”传令兵领命而去。

帐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萧绝依旧紧紧握着云芷的手，目光却已投向舆图上黑风坳的核心区域，那里被云芷用朱笔标注着一个醒目的、代表邪术源泉的符号。

“京城，要回。”他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但不是现在。要先毁了这里，断了国师一臂，拿到……足够的‘证据’。”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那被压抑的仇恨，并未消失，而是转化成了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决心。

云芷点了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好。”

阵前已抉择，前路更艰险。

但这一次，他们并肩。

（第20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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