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28章 狼嗥

兽人临时营地坐落在一片背风的河湾地，三十几顶用兽皮和粗木搭建的帐篷散乱分布，中央空地上燃烧着数堆篝火。炊烟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升腾，但营地整体的气氛压抑——没有歌声，没有欢闹，只有沉闷的锻打声和断续的战鼓节奏，那是战士在为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做准备。

雷恩·鹰眼与奥里克·苔原跟随着兽人巡逻队，在距离营地还有半里时就被拦下了。这里是营地外围的警戒线，四名兽人战士从岩石后现身，手中握着用兽骨和燧石制成的长矛，眼神警惕如临大敌。

“精灵可以进去。”为首的兽人守卫用通用语说道，目光落在奥里克身上，“北地人留在这里。”

“他是我的同伴。”雷恩平静回应，“他有能力帮助你们理解圣山上那些变异生物。”

“萨满的命令是只允许使者进入。”兽人守卫不为所动，他身边的其他战士已经摆出防御姿态。更远处，营地方向传来骚动，显然他们的到来已经引起了注意。

奥里克·苔原没有争辩。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按在身边灰狼断牙的头顶。那匹狼立刻安静下来，蹲坐在地，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兽人守卫。天空中的猎鹰锐目也降低了盘旋高度，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僵持之际，营地北侧突然传来喧哗。

战吼声，金属碰撞声，还有野兽暴躁的嘶嚎——那是战狼的叫声。

带路的兽人巡逻队长脸色一变。“是东边哨位！”

所有兽人立刻转身，朝声音来源奔去。雷恩与奥里克对视一眼，也快步跟上。绕过一片乱石堆，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顿住了脚步。

河岸边的开阔地上，两支队伍正紧张对峙。

东侧是六名兽人战士，他们背靠背结成圆阵，手中武器指向外围。六匹战狼龇牙低吼，毛发倒竖，前爪刨地，随时可能扑出。这些战狼比普通林地狼更加壮硕，肩高几乎及腰，脖颈上套着镶嵌骨片的皮项圈，显然是经过兽人专门驯养的战斗伙伴。

而西侧，是一支七人的人类小队。

他们穿着杂乱的装备——拼凑的皮甲，磨损的锁子甲，甚至有人穿着破烂的佣兵罩袍。但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保养良好的武器，站位也颇有章法，显然是经验丰富的战斗者。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眼直到脸颊，他手持一柄宽刃战斧，正与兽人队伍最前方的战士怒目相对。

“我们只是路过！”独眼壮汉用通用语吼道，声音粗哑，“是你们的狼先围上来的！”

兽人战士用生硬的通用语回应：“这里是兽人领地！人类携带武器靠近，就是挑衅！”

“去你的领地！这里三天前还是无主荒地！”独眼壮汉身后的一名瘦削男子骂道，他手中握着弩，弩箭已经上弦。

气氛一触即发。战狼的喉咙里发出更加低沉的咆哮，后腿肌肉绷紧。人类小队也握紧了武器，独眼壮汉的战斧微微抬起。只需一个火星，这片河岸就会溅满鲜血。

“停下！”

雷恩·鹰眼的声音穿透了喧哗。精灵大步上前，深林精灵的身姿在混乱中显得异常醒目。双方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出现一个精灵。

“我是荒石镇派来的使者。”雷恩用通用语宣布，然后转向兽人战士，切换成兽人语，“铁颚萨满同意我前来协商。这些人类是什么情况？”

兽人战士迟疑了一下，回答：“他们从东边来，试图靠近营地。战狼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发出了警告。然后他们就亮出了武器。”

独眼壮汉看到了雷恩，眼神更加警惕。“精灵？你为兽人做事？”

“我为避免无谓的流血做事。”雷恩冷静地回答，“放下武器，说明你们的来意。如果只是路过，可以和平离开。”

“凭什么信你？”独眼壮汉身后的弩手啐了一口，“谁知道你是不是和这些绿皮一伙的！”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兽人战士们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战狼群被主人的情绪感染，咆哮声陡然提高，最前方的一匹黑鬃战狼猛地向前扑出半步，露出森白的獠牙。

人类小队的弩手几乎本能地抬起了弩——

“呜——”

一个低沉、悠长、充满奇异共鸣感的声音响起。

不是战吼，不是咒语，更像是某种古老野兽的喉音从大地深处传来。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咆哮和喧哗。

奥里克·苔原向前走去。

北地旅人的步伐沉稳，他手中那根镶嵌兽齿和羽毛的长杖随着步伐轻轻点地。他没有看人类，也没有看兽人，而是直视着那群躁动的战狼。

灰狼断牙跟在他身侧，姿态放松，甚至微微摇晃着尾巴。

奥里克再次发出声音。这次是一系列短促的、带有起伏变化的喉音，混合着呼气声和某种类似狼嗥的调子。同时，他抬起空着的左手，做了一个平展下压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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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即将扑出的黑鬃战狼突然停住了。它晃了晃脑袋，耳朵向后贴了贴，喉咙里的咆哮变成了困惑的呜咽。其他战狼也受到影响，躁动的动作开始减缓，有几匹甚至低头嗅了嗅地面，仿佛在重新确认周围环境。

独眼壮汉和弩手都愣住了。兽人战士们更是惊疑不定，他们从未见过战狼对外人的声音产生如此反应——这不同于驯兽师的命令，更像是一种平等的、来自同类的交流。

奥里克没有停下。他继续发出那种奇异的低鸣，同时缓步走向狼群。断牙跟在他脚边，在经过那匹黑鬃战狼时，灰狼侧过头，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鼻尖——那是狼类之间表示友好或安抚的接触。

黑鬃战狼完全安静下来了。它甚至微微伏低前身，这是狼群中表示服从或认可的姿势。

其他战狼纷纷效仿。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剑拔弩张的狼群彻底平息，它们或坐或卧，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奥里克身上，那些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而非敌意。

河岸边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北地旅人，看着他手中那根此刻正微微散发着暖色光泽的长杖——杖端的兽齿挂饰在轻轻颤动，仿佛与某种无形的波动共鸣。

“你……”兽人战士中的一位年长者开口，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能和狼说话？”

奥里克·苔原转过身。他的灰绿色眼睛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说话。是理解。”他简单说道，“它们很紧张，因为这片土地的气息让它们不安。混沌魔力的残留影响了所有生灵，战狼的感知比人类更敏锐，所以更容易暴躁。”

独眼壮汉此刻也放下了战斧。他盯着奥里克看了好一会儿，才粗声道：“你是什么人？”

“路过的旅人。”奥里克回答，“你们呢？为什么靠近兽人营地？”

独眼壮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我们是‘碎盾’佣兵团的残部。魔潮毁了我们的据点，团长死了，剩下的人想往西走，看能不能在王国的边境城镇找到活路。”他指了指东边，“我们从森林边缘绕过来，想找条安全的路，结果撞上了巡逻的狼。”

雷恩走到奥里克身边，低声用精灵语问：“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奥里克微微点头。“断牙没有闻到谎言的气味。而且……”他抬头看向空中盘旋的锐目，猎鹰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锐目看到他们是从东南方向来的，确实绕过了森林，没有深入。”

雷恩转向兽人战士们。“让他们离开。他们只是逃难者，不是威胁。”

兽人战士们面面相觑。最终，那年长的战士点头：“既然使者这么说……你们可以走。但别再靠近我们的营地。”

独眼壮汉松了口气，他收起战斧，朝雷恩和奥里克点了点头。“谢了。”然后他转向自己的人，“收起武器，我们走。”

人类小队迅速退去，沿着河岸向下游撤离，很快消失在乱石丛后。

兽人战士们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他们看着奥里克，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好奇，也有隐约的敬畏。战狼们围拢到奥里克身边，有几匹甚至主动用头蹭他的腿，这是只有对最信任的驯兽师才会做出的动作。

“你，北地人。”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营地方向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一位身披斑斓兽皮、头戴骨饰的老兽人正缓缓走来。他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发光晶体的骨杖，脸上涂满红白相间的图腾纹路，正是这支兽人部落的萨满——铁颚。

老萨满的目光越过雷恩，直接落在奥里克身上。那双深陷的眼睛锐利如鹰，仔细打量着北地旅人，从他略尖的耳朵，到他手中的长杖，再到他身边温顺的断牙和空中盘旋的锐目。

“你的声音里有荒野的回响。”铁颚萨满用流利的通用语说道，“那是古老血脉的赠礼。你不仅能与狼对话，还能听懂风的语言，读懂土地的脉动，对吗？”

奥里克·苔原微微躬身，这是对长者的尊重。“我只是在倾听，萨满。荒野一直在诉说，只是大多数人忘记了如何聆听。”

铁颚萨满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可能是一个微笑。“那么，倾听者，还有精灵使者……”他看向雷恩，“铁颚欢迎你们来到我们的营地。或许，你们真的能带来我们需要的答案。”

老萨满转身，骨杖轻点地面。“跟我来。关于圣山，关于那些占据我们先祖安息之地的石头怪物，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雷恩与奥里克对视一眼，跟上萨满的脚步。

身后，兽人战士们低声交谈着，目光仍追随着奥里克的背影。而战狼群则自发地跟了上来，它们不再充满敌意，反而像是护卫般走在队伍两侧。

断牙走在主人身边，灰狼昂着头，姿态骄傲。它似乎明白，从这一刻起，它的主人已经在这个陌生的营地里，赢得了第一份认可。

风从河面吹来，带来湿润的水汽和远方山峦的气息。

谈话即将开始，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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