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诗斗险滩,珠玑暗藏
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灌入船舱。李青梧猛地从浅眠中惊醒,耳畔是船底木板与江水激烈碰撞的闷响,以及船夫们声嘶力竭的号子。他披衣起身,掀开舱帘,一股带着水沫的劲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噤。
天色未明,残月孤悬,两岸黑影幢幢,如巨兽蹲伏。原本还算宽阔的江面在此处骤然收束,浑浊的江水仿佛被激怒,奔腾咆哮,卷起无数惨白的浪沫。他们的座舟,此刻正像一片无助的落叶,在犬牙交错的礁石与湍急的漩涡间艰难穿行。这就是西陵峡的某处无名险滩,其势之险,远超李青梧此前的想象。
“站稳了,莫要掉下去!”船老大的吼声在风浪中有些变形,“这鬼门关,每次过都得脱层皮!”
李白却并未在舱中,他卓立船头,青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形随着船只起伏而微微晃动,稳如磐石。他手中竟还拎着那个不离身的酒葫芦,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这天地之威,脸上非但毫无惧色,反而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青梧,来看!”李白头也不回地招呼,“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唯有在此等险绝之处,方觉自身渺小,亦感神魂壮阔!”
李青梧小心地挪到李白身侧,紧紧抓住船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是现代灵魂,何曾亲身经历过这等原始的、暴烈的自然之力?视觉与体感的双重冲击,让他心跳如鼓,胃里一阵翻腾。然而,看着李白那沉浸其中的侧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也悄然滋生。
“先生不怕?”他几乎是喊着问道,声音被风浪撕扯得断断续续。
“怕?”李白朗声大笑,饮了一口酒,“此乃天地至情至性之宣泄,何其壮美!惧之,则失其真味。当以诗酒敬之!”
话音未落,一个巨浪拍来,船身剧烈倾斜,冰冷江水泼了两人一身。李青梧踉跄一下,被李白一把扶住。
“站稳了!”李白的手沉稳有力,他目光扫过李青梧略显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光是看着有何趣味?险境磨砺心志,亦激发诗情。青梧,为师考考你,以此滩为名,你我各赋诗一首,不拘格律,但求传神。你若先成,且能道出此间三分神韵,我便传你《楚辞》‘香草美人’之外,那‘呵壁问天’的孤愤笔意!”
考题既出,如石落心湖。李青梧瞬间绷紧了神经。这不是平日船行平稳时的闲适唱和,而是在这生死须臾的险境中的急就章。风吼、浪啸、船夫的呐喊、心脏的轰鸣,交织成一片混乱的背景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炬,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他看见江水如怒龙翻腾,撞击礁石粉身碎骨,化作漫天雨雾;他听见旋涡发出的低沉呜咽,似地府幽冥传来的召唤;他感受到脚下船板传递来的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这是一种动态的、咆哮的、充满毁灭性力量的美。
而李白,已然进入状态。他无视颠簸,一手负后,一手持葫,时而仰观两岸压顶的绝壁,时而俯察脚下奔流的江水,口中念念有词,眉峰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他在与这险滩进行精神上的角力,要将其魂、其魄、其神,纳入胸中,炼成诗句。
李青梧深吸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大脑飞速运转。直接描摹其险?那可能流于表面。抒发自身恐惧?那绝非李白所愿。他忽然想起穿越前读过的地理志,关于三峡成因的猜想,关于江河亿万年切割的伟力……一个更宏大、更古老的视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承受危险的乘船者,而是试图成为一个理解并诠释这自然奇观的观察者。他将这险滩,想象成天地开辟之初,巨神挥斧留下的未曾愈合的伤疤;将这奔流不息的江水,看作时间本身,无情地冲刷着一切。
灵感如电光石火,骤然闪现。他猛地抬头,眼中再无慌乱,只有一种找到方向的清明。他转向李白,声音穿透风浪,虽不洪亮,却异常坚定:“先生,弟子有了!”
李白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随即抚掌:“哦?如此之快?诵来!”
李青梧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
“巨灵劈山未肯平,掷下狂澜作雷声。
万古蛟涎凝石滑,一滩星斗共江倾。
舟如沸鼎烹芥子,人似危樯立雀旌。
欲问鸿蒙开辟事,怒涛开口向天争!”
诗毕,船头有一瞬的寂静,唯有风声、水声依旧。
李白细细品味着每一个字眼,目光越来越亮。“巨灵劈山”、“掷下狂澜”,起笔便气魄宏大,将险滩的形成归于远古神祗的未竟之功,立意高远。“万古蛟涎”喻礁石湿滑,奇诡而形象;“一滩星斗”写浪沫飞溅如星辰坠落,璀璨而壮烈。颈联“舟如沸鼎烹芥子,人似危樯立雀旌”,更是将此刻舟行险滩、人如微末的惊险处境描绘得淋漓尽致,比喻新颖精妙,极具画面感和冲击力。最后两句“欲问鸿蒙开辟事,怒涛开口向天争”,更是神来之笔,将咆哮的江水拟人化为向苍天质问开辟秘密的怒吼者,一股不屈不挠、勇于叩问的孤愤之气喷薄而出,恰恰暗合了屈原“天问”的精神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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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黄鹤楼情缘请大家收藏:()黄鹤楼情缘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首诗,不仅写尽了险滩之形,更触及其神,甚至为其赋予了古老而悲怆的灵魂。这绝非一个普通少年在仓促间能有的视野和胸襟。
李白猛地拍击船舷,激赏之情溢于言表:“好!好一个‘怒涛开口向天争’!青梧,此诗气韵沉雄,想象瑰奇,尤其是这结句,已得三分屈子问天之魂!这一阵,是为师输了!”
他毫不吝啬赞誉,但随即,那锐利如剑的目光再次落在李青梧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了然,更有一丝不容回避的严肃:“不过……正因此诗极佳,更让为师好奇。你年未弱冠,即便天资超绝,又何来这般对太古鸿蒙、天地开辟的苍茫感悟?这诗中的视角,倒像是……站在了时光长河之外,冷眼旁观了万古沧桑。”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李青梧心中炸响。“站在了时光长河之外”——这几乎是点破了他最大的秘密!
李青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如何解释?说自己是来自千年后的灵魂,知晓地理变迁,沧海桑田?那会被当作妖言惑众,还是直接被视为失心疯?
就在他心念电转,思索着该如何搪塞应对这致命一问时,异变陡生!
“咔嚓——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从船底传来,紧接着是船夫惊恐的尖叫:“不好!触礁了!船舱进水了!”
船身猛地一顿,随即以一种不祥的角度迅速倾斜。冰冷的江水疯狂地从破口涌入,瞬间漫过脚踝。船上顿时乱作一团,搬运货物、寻找堵漏工具的呼喊声、女眷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
李白脸色一变,瞬间将刚才的疑问抛诸脑后,一把拉住险些滑倒的李青梧:“小心!”
所有的诗情画意,在突如其来的生存危机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李白展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力量,他协助船夫指挥若定,将女眷和重要行李迅速转移到尚且完好的船头高处,并亲自拿起木板、棉被,试图堵住进水的破口。
李青梧也立刻投入救援,用木桶奋力向外戽水。他的手掌很快被粗糙的桶边磨破,冰冷的江水浸湿了衣裤,刺骨的寒。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此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真实的唐代,危险与死亡,从来都不遥远。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进水速度似乎稍有减缓,但船体仍在缓慢下沉。船老大绝望地喊道:“不行了!破口太大,撑不到靠岸!得弃船!”
弃船?在这波涛汹涌、暗礁密布的江心?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观察着水势和两岸地形的李白,突然指向左前方一处隐约的阴影:“看那里!似乎有一处回水湾,水流较缓,水下或有浅滩!”
那是一片位于山崖凹陷处的缓坡,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把住方向,全力划过去!”李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能否求生,在此一搏!”
船夫们鼓起最后的力气,调整着正在倾覆的船只,艰难地向着那微弱的希望之地挪移。每一次划桨,都伴随着船体令人心悸的呻吟。
李青梧喘着粗气,看向身旁的李白。诗仙的青衫已然湿透,紧贴在他依旧挺拔的身躯上,脸上沾着水渍,却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专注和坚毅。方才诗中那“叩问苍天”的豪情,此刻化为了与命运搏击的沉着。
船只,终于在失控的边缘,颤巍巍地冲入了那片回水湾,船底传来与砂石摩擦的刺耳声响——搁浅了。虽然船身倾斜得厉害,但终于暂时停止了下沉。
天边,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黑暗开始悄然退却。
然而,未等众人喘过气来,视力极佳的李青梧,借着那微弱的天光,猛地瞥见不远处的岸上,灌木丛中似乎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过,还夹杂着几道模糊移动的黑影!
他心中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在这荒郊野岭、人迹罕至的险滩之畔,怎么会有人?是同样遇难的旅人,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先生,”他压低声音,紧张地拉了拉李白的衣袖,示意他看向岸那边,“你看那里……好像有人!”
李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眉头骤然锁紧,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他缓缓将手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
晨曦微露,险滩求生,而新的、未知的危险,似乎已悄然降临。
岸上灌木丛中隐藏的人影是敌是友?他们在这荒芜险滩意欲何为?刚刚经历沉船危机的李白师徒,又将面临怎样的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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