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秋像一支离弦的箭,金陵到京城,一千多里路,他脑子里只有少爷那双烧着火的眼睛“事关人命,天大的干系!”
胯下的马跑得口吐白沫,鼻孔喷着粗粗的白气。驿站换马,驿卒打着哈欠,慢吞吞地牵出一匹老马。
弈秋急得眼睛都红了,掏出少爷给的钱袋,哗啦一声把银子全倒在驿卒面前湿漉漉的泥地上:“要最快的马!立刻!马上!”
第六天傍晚,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眼前。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打马冲向城西金台书院的方向。
马儿累得前腿一软,轰然跪倒在地,口鼻喷出带血沫的白气。
弈秋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重重摔在泥土里,怀里的信却被他死死护在胸口,隔着湿透的衣服,硬硬的硌着皮肉。
他顾不得浑身散架般的疼,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向书院那扇熟悉的黑漆大门。他抡起拳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砸在门板上。
“开门!快开门!金陵柳三少爷急信!给山长老爷!十万火急啊!”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门房老头探出头,被弈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是?”
“我是弈秋!柳三少爷的书童弈秋!信!给山长的信!”弈秋把信封高高举起,几乎要怼到门房脸上。
门房认出他,不敢怠慢,赶紧把他让了进来,又派人飞跑去内院报信。
金台书院后院,山长柳景明的书房里点着明亮的烛火。柳景明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正就着灯火批阅书院学生的课业。
他眉头微微皱着,手里拿着一份字迹略显浮躁的文章。长子柳青岳坐在下首,现任户部主事,沉稳内敛;次子柳青川则站在父亲书案旁,帮着整理文书,他主要负责协助父亲打理书院事务,精明干练。
“父亲,”柳青岳放下茶盏,“这批生员里,能入眼的不多。倒是金陵那边……”
柳景明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管家的通报:“老爷!老爷!金陵三少爷派人送急信来了!是弈秋!人就在外面,交出一封信来就晕过去了!”
“老三?”柳景明猛地抬起头,搁下笔,眼中满是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柳青岳和柳青川也立刻站了起来。
“快!把把信拿来!”柳景明声音发紧。老三柳青岩,那是他的老来子,更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一块肉。
这孩子是他与老妻四十多岁上得的,自小体弱,偏偏性子跳脱又倔强。老妻生下小儿子后,一直汤药不断,更是在小儿子十四岁那年撒手人寰。母亲的病逝对这个本就敏感的少年打击尤甚。
柳景明记得清楚,就在母孝刚过不久,他试探着提起想为青岩相看一门亲事,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
谁知他当场就变了脸色,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父亲莫要费心了!”柳青岩边咳边喘息着,眼神却异常执拗,“我这身子朝不保夕,何必拖累旁人?娶了人家姑娘,若……若我撒手去了,岂不是害她一辈子守寡?我……受不起这份罪孽!”
他语气里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决绝。那之后,无论柳景明如何劝说,柳青岩都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对“娶亲”二字避如蛇蝎。
最终,他像是再也无法承受家中为他婚事操心的压力,在金陵老家考了个秀才后,便留下一封“游山玩水,勿念”的信,像只离巢的孤雁,远远地飞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这些年,柳景明全靠小儿子身边的弈秋私下传来的消息,才勉强知道那孩子的消息,得知他如今在金陵给人做西席糊口,依旧孑然一身。
如今突然送来十万火急的信,柳景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莫非是那孱弱的身子骨……终究撑不住了?
管家很快将信封递了上来。柳景明枯瘦的手竟有些微颤,他接过信,用裁纸刀急切地挑开火漆封口。抖开信纸,熟悉的、带着一丝洒脱不羁的字迹映入眼帘。
柳景明心头一松,随即又被信的内容攫住。
信不长,字字句句却像烧红的针,扎进老父亲眼里。
“……儿于金陵贾府,为嫡孙贾英授业解惑,幸遇一女子,乃府中庶出二姑娘,名迎春。此女娴静如兰,性情温厚,于棋道之上,更与儿心意相通……然贾府突逢宫选之讯,迎春姑娘适龄在列,闻讯悲恸欲绝,几不欲生!儿深知其心性,若入深宫,无异羊入虎口,生机渺茫!儿恳请父亲大人念及骨肉,救我二人于水火!万望父亲大人速遣得力之人,携重礼,亲赴金陵贾府,为儿求娶迎春姑娘!务必赶在选秀消息公示之前!迟则晚矣!此事关乎此女性命,亦系儿终生所念,万望父亲成全!不孝儿青岩,泣血顿首!”
“荒唐!”柳景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上的笔都跳了起来。
他脸色铁青,枯瘦的手背上绷起青筋,“这个孽障!他……他这是要做什么?娶亲?还是娶一个庶出的姑娘?那贾家是什么好地方?之前抄家夺爵,乌烟瘴气!如今虽靠着献稻种得了点圣心,可这样的门第,这样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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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红楼:王熙凤儿子,自带金手指请大家收藏:()红楼:王熙凤儿子,自带金手指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信纸的手都在抖,“他糊涂!糊涂透顶!”
柳青岳拿起父亲拍在桌上的信,迅速看完,眉头也拧紧了。
他沉稳地开口:“父亲息怒。三弟……难得有如此上心之事。他信中提及‘心意相通’,怕是真的动了情。只是这贾家二姑娘,庶女身份,贾家又曾被抄家……这亲事,确实……”
他摇摇头,显然也不看好。
“父亲!”柳青川性子更急些,他拿过信扫了两眼,打断大哥的话,“您先别急着骂老三!您看看他写的,‘悲恸欲绝,几不欲生’!那姑娘要进宫了!老三什么性子?他若非真的看重这姑娘,若非真觉得那深宫是龙潭虎穴要人命,他能这样火烧眉毛地写信回来?他能连‘泣血顿首’这种话都写出来了?”
他指着信纸,语气急促,“您想想老三的身子!他那身体,经得起几次折腾?他这么多年了,为了不娶妻,连家都不愿回!这次好不容易开口求娶个姑娘。这不光是求娶,还是求您救命啊!救那姑娘的命,也是救他自己的心!您要是再拦着,万一那姑娘真进了宫……老三那身子,万一急出个好歹来……”
柳青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白。
柳景明像被狠狠敲了一闷棍,瞬间哑了火。满腔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熄,只剩下沉甸甸的后怕。
他颓然坐回太师椅里,书房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小儿子苍白瘦削的脸庞。
十七岁离家的倔强背影,这些年独自在外的孤清……还有他那颗脆弱不堪,随时可能停止跳动的心。
是啊,这孩子,难得有想要抓住的东西,难得如此恳切地求他一次。
若真因他的阻拦,让那姑娘陷入深宫绝境,让老三……他不敢想下去。
柳青岳看着父亲瞬间苍老疲惫的神情,也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父亲,二弟说得在理。老三的身子……最要紧的是他高兴,能安稳。贾家如今那位当家的贾琏,是那二姑娘的嫡兄,如今在江宁府任六品农桑通判,专司新稻推广,也算简在帝心,前程未可限量。虽说是庶妹,但毕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身份上……倒也不算太辱没门楣。最最要紧的是,此时若不成全,恐怕老三……”他顿了顿,“抱憾终身啊。”
柳景明沉默了许久,久到烛台上的蜡烛都流下了一长串烛泪。
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愤怒被深沉的无奈而取代。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抽走了他大半的力气。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声音沙哑疲惫,“老三……他是在剜我的心啊。”
他看着两个儿子,“青川,你亲自去办。立刻!马上!去账房支银子,开我的私库,挑最好的绸缎、最体面的首饰、最重的聘礼!不要怕花钱,要快!要显出我们柳家的诚意和分量!再选几个得力懂规矩的管事嬷嬷跟着!”
他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那贾家,我柳家三公子柳青岩,求娶贵府二姑娘贾迎春为妻!明日天一亮就出发!给我日夜兼程,赶赴金陵!务必在选秀的消息落下之前,把这门亲事,给我钉死了!”
“是!父亲!”柳青川精神一振,立刻躬身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书房,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急促有力。
柳青岳也松了口气,上前扶住父亲有些摇晃的身体:“父亲,您也歇歇吧。三弟他……会明白您的苦心。”
柳景明摇摇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金陵的方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为了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他这把老骨头,也只好豁出去这张脸面了。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柳府侧门大开,一辆装饰华贵却又不失庄重的马车率先驶出,后面跟着整整五辆满载朱漆礼盒、系着大红绸花的箱车。
阳光下,那一排排大红色的朱漆礼盒晃得人眼花。柳青川骑着高头大马,亲自押队。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快!再快些!”
书房窗前,柳景明负手而立,望着那远去的烟尘,久久未动。他花白的鬓角在晨光中格外显眼,眼底深藏的忧虑,如同金陵城上空那尚未散尽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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