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坞的秧苗刚在泥土里长出繁茂的根须,金陵贾家老宅的平静便被一把无形的钝刀生生撕开。
前院正厅里,空气凝滞如铅,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个皂衣衙役按刀而立,腰间铁尺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森冷的光,像极了他们此刻的眼神。
为首的吏目生得面容精悍,眉宇间带着几分久经差役的冷硬,不见半分油滑。他将盖着鲜红府印的拘票"啪"地拍在八仙桌上,声音平直得像块冰:
"贾老爷,得罪了。奉府台大人钧命,拿贵府贾宝玉过堂。"他的目光扫过被衙役扭住双臂、眼神空洞如枯井的宝玉,最终落在贾赦铁青的脸上,"前科进士贾雨村首告,称贵府公子昔年所作《姽婳词》,内涉'流寇走山东'等语,直指当今白莲祸乱,实乃谤讪朝政的大不敬。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不得不问。"
袭人跪在沁着凉气的青砖地上,死死抱住宝玉的腿,发髻散乱,额头已磕得泛红,声音哭得撕心裂肺:“差爷们!那诗是政老爷……政老爷听人说了林四娘的故事,说她是个忠义的,硬逼着二爷写的!就跟学堂里先生出题考学生似的,二爷哪懂什么里头的弯弯绕!他就是个孩子心性,老爷让写,他便照着故事里的情形胡乱写了几句,哪有什么别的心思啊!政老爷怎么会让他写那犯忌讳的东西!求各位开开恩,别冤枉了二爷啊……”
贾赦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贾雨村!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中山狼!竟拿一首陈年旧诗来攀咬一个痴儿!
哼!这哪里仅仅为了一个宝玉,这明明是贾雨村背后之人借着反诗之事,图谋牵连整个贾府,再从贾府扒下一层血肉来。
怒火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贾赦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猛地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威势,如山岳压顶般逼向那吏目,吓得旁边年轻的衙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一首悼亡旧词,不过是应父命而作,如今竟被翻出来构陷一个无知痴儿?"他的声音里裹着压抑的咆哮,"他贾雨村难道就是这般罗织罪名、构陷忠良之后的吗?"
那吏目却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语气不卑不亢,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下吏只是奉命行事。公子是否痴傻,诗中真意如何,自有府台大人明断。请贾老爷行个方便,莫要为难我等。"说罢,他的右手已悄悄按上了腰间的铁尺,那动作里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空气瞬间绷紧,像拉到极致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嘣"地断裂。
贾赦死死盯着那只按在铁尺上的手,目光又扫过宝玉那张茫然无知的脸。他眼前仿佛晃过贾母临终前枯槁的面容,那双死死攥住宝玉手腕的手,还有她的那句"拉扯着他……活下去"的遗言,此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头。
保住宝玉!但是,保?拿什么保?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被一层冰冷的决断覆盖。"差爷,借一步说话。"贾赦的声音沉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僻静角落里,他飞快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素面荷包,里面是三百两散碎银票并些金瓜子,入手便能觉出分量。
他不容分说塞进吏目袖中,语速快得像在抢时间:"些许茶资,给兄弟们买杯酒暖暖身子。宝玉确已痴傻数月,阖府上下,乃至街坊邻里都知晓。这般模样带去府衙,徒增麻烦。可否暂留金陵,容老夫寻访名医诊治?若一月内稍见清明,定亲自送他去府衙听审。若仍是这般……便任凭处置。此中情由,万望差爷在府台大人面前,务必代为转圜一二。"
他的目光如钩,紧紧锁着对方,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吏目袖中手指悄悄捻过荷包的分量,心中已有了数。脸上的冷硬稍稍缓和了些,沉吟片刻道:"贾老爷是明白人。令公子这般模样,带回去确是个麻烦。府台大人要的,不过是个'查有实据'的交代。一月……下吏可勉力周旋。但期满若无转圜,"他顿了顿,眼神里的意味深长像冰锥,"下吏也难做。"
"老夫明白!一月为期!"贾赦斩钉截铁,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吏目颔首,利落转身:"松绑!贾公子病体沉重,暂留家中医治!回衙复命!"
衙役们依言松开钳制,宝玉便如断线木偶般瘫软下去,被袭人死命抱住,才没摔在地上。
吏目对贾赦一抱拳:"告辞。望贾老爷珍重。"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里渐行渐远。
厅内霎时陷入死寂,只剩下袭人劫后余生般压抑的呜咽,像根细针,扎得人心里发慌。
"父亲!"贾琏快步上前,眉头紧锁,"一月之期太紧了,寻访名医怕是……"
"寻个屁的名医!"贾赦猛地挥手打断他,声音沙哑又暴躁,带着被逼入绝境的戾气,"那是白花银子!找个僻静院子把他关起来!让袭人给我看牢了,别让他跑出去再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更别让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再去招惹他!只要死不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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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红楼:王熙凤儿子,自带金手指请大家收藏:()红楼:王熙凤儿子,自带金手指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厌弃地扫了一眼宝玉,"我这就亲自上京去,之前安南太妃与咱们老太太有旧,或许能求她在御前递句话,总好过坐以待毙!”
"大老爷!"一声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呼喊自身后响起,像颗石子投入死水。
探春不知何时已立在厅中。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牙齿咬得渗出血丝,钗环微乱,衣裙上还沾着些许尘土,显是一路急奔而来。
那双惯常锐利冷静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惊惶与痛楚,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几步冲到贾赦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奉上一个沉甸甸的旧锦囊,里面是她多年积攒下的所有体己银锞子,还有几件压箱底的首饰,那是她身为闺阁女儿最后的体面。
"大老爷!"探春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二哥哥吧!侄女……侄女只有这些……虽是杯水车薪,可求您上京打点时,能添个门包、多换盏热茶……"
她深深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肩头因压抑的抽泣而剧烈耸动。这已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贾赦看着跪在脚边、姿态低入尘埃却脊背依旧绷直的探春,眼神复杂。
这丫头素来刚强有主见,而这微薄的银钱,是她能拿出的全部。
他沉默片刻,终是伸手虚扶了一下,声音却依旧冷硬如铁:
"起来吧。这银子,你收回去。你二哥哥的事,自有我这个当家人担着。守好你的本分,看顾好你姨娘,别再生事,便是帮衬了。"
他不再看她,转身对老苍头厉声道:"备车!我即刻启程上京!"
探春被那句"别再生事"钉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锦囊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痛楚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看着贾赦决然离去的背影,看着袭人搂着痴傻宝玉的绝望身影,看着这空荡冰冷、仿佛随时会倾颓的厅堂,滚烫的泪终于冲垮了眼眶的堤防,汹涌而下。
她死死攥紧那锦囊,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肩头剧烈地颤抖着,却依旧倔强地挺直了背脊,没有发出一丝呜咽。
那无声的泪,冲刷着满心的屈辱、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要为至亲搏命的狠绝微光。
她不能倒下,二哥哥还病着,兰哥儿还小……
夕阳如血,一寸寸漫过老宅的飞檐翘角,将那些曾经的雕梁画栋都染上了一层凄厉的红。贾赦踏上远行的马车,身影很快没入沉沉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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