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无垠,暗流涌动。
归元道舟静悬于虚,通体如玉,脉络似血,仿佛一尊沉睡的远古生灵,在混沌中缓缓呼吸。
船身流转着淡淡的曦光,那是万仙残念共鸣所化的道韵,缠绕不散,如同无数亡魂低语,诉说着千百世未能归去的执念。
苏辰盘坐船首,甲板被他的血浸透,脊骨断裂处仍在渗着黑红的淤血。
他强撑着未倒,双目微闭,运转《混沌归元真经》疗伤。
可每一次灵气循环,都像有千万根钢针在经脉中穿刺——方才那一战,他以心火点燃九碑,引动万灵愿力逆伐天命,虽胜,却已油尽灯枯。
可他不能倒。
因为这艘船,不只是他的道器,更是万千截教英魂的归途。
忽然,舟身一颤。
不是来自外力,而是源自内部,仿佛整艘道舟的心跳骤然加快。
紧接着,船桅之上,一道苍老身影缓步走下。
蓑衣破旧,斗笠垂纱,手中竹篙轻点甲板,竟无声无息。
“九百年等一人,只为一句‘回家’。”
那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却带着穿透岁月的重量。
苏辰睁眼,瞳孔微缩。
来人单膝跪地,叩首于血泊之中:“舟灵拜见道主。此舟非器,乃‘归途之志’所凝——是九百次失败、九百次焚身、九百次道火熄灭后,残存意志的聚合。”
苏辰心头巨震。
他原以为道舟是系统所赐,是金鳌岛无敌领域的延伸造物。
可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艘船,不是炼出来的,是“等”出来的。
等一个敢逆天命、敢点心火、敢说“我们并肩”的人。
“起来。”苏辰强压伤势,伸手扶起老者,声音低沉却坚定,“你等的人,如今就在你面前。”
舟子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双浑浊却明亮的眼睛,像是看穿了无数轮回:“您点燃了归元曦火,九碑共鸣,道舟初成。但路,才走三分之一。”
他抬手,指向混沌深处。
“九碑,乃盘古开天时吐出的九息所化,每一息都封存一段被天道抹去的记忆。三碑已燃,余六碑散落‘骸骨神殿’四周,被骨尊残念布下‘蚀文大阵’侵蚀。若不及时收回,碑文崩解,记忆湮灭,归途将断。”
话音未落,混沌翻腾,海面炸裂!
一头巨鲸骸骨破浪而出,脊柱如山,头生独角,眼窝中燃烧着幽蓝火焰。
它低吼一声,声如远古钟鸣,震动十方虚空,竟主动俯首,贴于道舟下方,背甲浮现一道古老印记——正是驮碑之纹。
“它是游骸。”舟子轻叹,眼中竟有泪光,“盘古开天第一头混沌鲸,曾九次驮碑横渡劫海,只为送一位道主回家。可九次,皆以宿主陨落告终。第九次,它被天道法则钉在混沌,背负残碑千年,血肉磨灭,只剩残灵不散。”
苏辰站起身,哪怕脊骨断裂,他仍挺直脊梁,望着那庞大骸骨,心中涌起滔天波澜。
不是器物择主,是魂灵守候千年,只为再信一次“回家”二字。
“启航。”他下令,声音沙哑却如雷贯耳。
道舟缓缓前行,玉质船身划开混沌,留下一道温润光痕。
可刚行不过万里,虚空忽然扭曲,密密麻麻的灰白小虫自裂隙中钻出——封碑蚁群!
它们如潮水般扑向道舟表面,疯狂啃噬碑文,所过之处,道韵崩解,纹理黯淡。
若碑文尽失,道舟将退化为凡物,归元之路就此中断!
洛曦踏步而出,曦光剑在手,寒芒一闪:“斩了它们!”
“不可!”舟子伸手拦下,声音沉重,“此蚁食文,亦传文。它们啃的是字,却也记住了道。杀之易,救之难。若尽数诛灭,那些被啃过的碑文,便永远无法复原。”
苏辰闭目,脑海中系统提示轰然响起:
【警告!道舟碑文受损,贡献度下降风险:78%】
【建议:以归元之力转化而非毁灭】
他睁开眼,眸中燃起一缕金焰。
心火,归元曦火,是他以万灵愿力点燃的逆命之火,可焚天道枷锁,亦可化腐朽为新生。
他抬手,指尖凝聚一丝曦火,混入《混沌归元真经》残篇,轻轻一撒,如雨落蚁群。
刹那——
异变陡生!
白蚁通体泛金,口吐道韵,竟将啃食过的残文逐一补全,甚至添上新义!
原本杂乱的啃痕,化作新的符文脉络,反向滋养道舟!
苏辰望着那蜕变的蚁群,心头如遭雷击。
他忽然明悟:
不是所有消耗都是罪孽。
天道视万物为刍狗,视灵气为资源,视生灵为消耗品。
可若消耗之后,能归元、能反哺、能新生呢?
就像他的功法,引混沌入体,炼己亦养天。
就像这蚁群,噬文却传道。
真正的救赎,不是禁止消耗,而是建立“归元”的循环。
他站在船首,血仍未止,目光却如炬。
风起混沌,道舟破浪前行,身后是无数双注视的眼睛——有舟子的苍老,有游骸的执念,有洛曦的坚定,更有万仙残念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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