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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小说网 > 军事历史 > 河东与河西的故事 > 第148章 入学初识人间事. 家贫更知男女殊

洪泽湖的秋雾还未散尽,南三河的水面上便泛起一层细碎的银光,像是晨曦中的碎金,闪烁着微微的光晕。

姬永海被父亲姬忠楜紧紧攥着小手,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土路缓缓前行。

这条土路仿佛一条灰色的巨蛇,蜿蜒穿过收割后的稻田,静静地诉说着乡村的沉寂与坚韧。

年仅虚七岁的永海,脚步尚显踉跄,手中紧握着母亲昊文兰用碎布头拼缝而成的书包。

那书包里装着一册在供销社火灾废墟中抢救出来的焦糊硬皮本子,还有那半截削得尖尖的铅笔头——

大姐永兰用柴刀削得锋利如刀锋,仿佛随时准备刺破什么,也像是他心中那点模糊的希望。

清晨的校铃声穿破薄雾,清脆而庄重,像一把金属的剑,劈开了沉寂的天幕,也击在永海稚嫩的胸膛上。

这铃声,他在自家泥屋里就能听见,时而是上课的召唤,时而是放学的提醒,更多时候则像一片模糊的回响。

今天,这声音第一次变得具体而沉甸甸,像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促使他一脚一脚坚定地走向那所陌生的学校。

父亲的手掌粗糙、炽热,满是裂口和硬茧,宛如一块被烈日炙烤过的树皮,坚韧而又荒凉。

永海偷偷抬头,望着父亲那满布皱纹、饱经风霜的脸庞。

三十岁的姬忠楜,脸上的沟壑已不逊于五十岁的老农,那是饥饿、劳作和六个孩子的沉重压痕。

他抿着嘴,嘴角向下撇着,仿佛不是送儿子入学,而是在押送他去一场漫长而前途未卜的苦役。

“听着,”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沉闷,像从深井里传出,“到了学堂,眼睛要亮一点!

远离那个羌忠远!沾上他,就是沾上‘河西’的烂泥坑!

你姑父信里的话,字字是金!记住了?”

他的话语虽简单,却重如泰山。

永海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羌叔的模样:

在打谷场边,用树枝教他写字,字写得又直又漂亮。帮他捞起掉进南三河里的破鞋,冰冷的河水冻得羌叔的手通红,他却只是咧嘴笑着。

永海又想起那段在他5岁时,他先被羌叔戏弄煽风而引发猪遢菜园被骂,后又有他策划三皮孩捉弄羌叔陷入泥沆的闹剧。

那时的羌叔非但没有指责他,记恨他,反而对他更好更高看三分。

使他一直引以人为傲,成为他海先生孩提时最精彩的快事。

还有在批斗会上的那声嘶力竭:“我到底是谁?!”像受伤的野狼……

爹说他是“脏东西”。

可永海的小小心灵里,那模糊的影像总与“脏”字无法对上。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被脚步声吞没。

学校就在眼前。几排刷着白灰的平房,门窗略显破旧。

父亲领着他来到一位戴着眼镜、面色严肃的女老师面前,她是班主任田老师。

“姬永海?”田老师低头打量着他,目光透过镜片,像两把细细的小刷子。

“个头倒是不小。”

她随手一指,指向教室最后一排靠墙的角落。

“喏,坐那儿去。”

永海顺着老师的手指望去。

教室后面孤零零地摆着一张破旧的条凳。

一个女孩已经坐在一端,她看起来年纪不小,至少和大姐永兰差不多高,十三四岁的模样。

永海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条凳的另一端坐下。

女孩迅速抬眼,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惊惧,像受惊的小鹿。

永海第一次明白,原来“上学”也意味着要和一个陌生的女孩挤在一张冰冷的板凳上。

上午的课像南三河那浑浊的水,缓慢而沉闷地流淌过去。

田老师用温和的声音教拼音字母,永海听着那些弯弯扭扭的符号,竟觉得似曾相识。

母亲昊文兰在油灯下,用筷子蘸着水,在破碗底认数、比划字形,还有那噼啪作响的算盘珠子。

算盘口诀“一上一,二上二……”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母亲那粗糙的手指点着算盘,总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

永海,你得会算账,这是最要紧的本事!”

此刻,田老师在黑板上写着“a, o, e”,他觉得那些符号还没有母亲碗底水痕深。

中午放学铃声刺耳地响起,孩子们像潮水般涌出教室,奔向各自带饭的角落,或急匆匆往家赶。

永海刚走出教室门,就看见大姐永兰(大姐上过一年学,学名即大名叫姬永兰,从人那以后,家里人不再叫她巧女)和二姐永英站在操场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等他。大姐手里抱着两岁的弟弟永洲,背上还用小被单捆着刚会走路的永洪。二姐永英则紧紧牵着小妹永美的手。

“永海!”永兰看到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空出一只手挥了挥。

她瘦高的身子裹在宽大的旧夹袄里,头发有些毛糙地挽在脑后,只有十三岁的脸庞,却早早地被操劳的灰黄蒙上。

她背上的永洪不停扭动,小手去揪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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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河东与河西的故事请大家收藏:()河东与河西的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永海跑过去,心中的新鲜感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冲淡。

“大姐,二姐,你们怎么来了?

永美、永洲、永洪谁看?”他满心疑惑。

永英只有九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她抢着说:

“娘说上学第一天,怕你找不着家,让我们来接你。

小洲和小洪都带着呢,没事的!永美也乖。”

说完,她用袖子擦了擦永美那沾了点泥的小脸。

永美懵懂地仰着脸,既看哥哥,又看两个姐姐。

永兰把怀里的永洲往上颠了颠,声音带着一丝喘息:

“放学了?走,回家吃饭,娘该等急了。”

她没有提自己为什么没去学校。

永海望着姐姐们疲惫的脸,又看着二姐牵着妹妹,小心避开地上的水坑,心里那点刚入学的兴奋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大姐,二姐,你们为什么不去上学?”

他忍不住问,心里泛起一阵紧张。

“爹早上说……说你们是女孩子?还有……家里弟弟妹妹没人管?”

永兰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像一张干裂的泥壳。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破旧的布鞋,声音变得低沉:

“嗯……家里……离不开人。”

她没有再说话,抱着永洲,转身沿着土路走去,永洪在她背上摇晃着。

永英拉着永美,赶紧跟上,背影虽然挺得笔直,却难掩那份无声的委屈和无奈。

永海站在原地,看着姐姐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又回头望望那几排白灰的平房。

学校的铃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那已不属于他的世界。

胸中那份沉甸甸的感觉,似乎比饥饿还要难以忍受。

他咬了咬牙,快步追了上去,来到大姐身边。

“大姐,那……那忠兰姑和忠云姑为什么能上学?”

他一边走一边追问,想起早上教室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大女孩,心中泛起一阵紧张,

“她们也是女的呀!”

永兰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把怀里的永洲抱得更紧了些。

永洪被勒得不舒服,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哭声在空旷的田埂上显得格外刺耳。

夜幕降临,昏暗的油灯在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破旧的矮桌旁,喝着稀薄的玉米糊糊。

桌角放着父亲姬忠楜那只油亮的老烟袋锅。

永海扒拉着碗里的糊糊,目光却一直在看坐在灶膛边默默喂永洲的母亲昊文兰。

灶膛里未熄的余烬映照着她半边脸,明暗交错,像一口古老的井。

“娘,”永海放下碗,轻轻敲了敲,碗底发出微弱的脆响。

“为什么两个姐姐不能上学?

为什么忠兰姑她们就能?”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疑问和不解。

昊文兰的喂饭动作一顿,抬起眼睛,目光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深邃,像两口古井。

她没有看丈夫,只是注视着儿子,声音虽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生活的沉淀和坚韧:

“你忠兰姑识字,是她的福气,能嫁给当兵回来做干部的丁大柱,吃上了公家饭。

可是永海,你想想,”

她放下喂永洲的小勺,勺柄都被磨得光滑。

“她嫁得再好,也是姓了丁!

她过得好,是丁家的福气,是‘河东’的事!

咱们姬家呢?你爹,你奶奶,咱们这一大家子,还在‘河西’那边,根儿没挪开。”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份无奈的沉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默默喝着糊糊的永兰和永英。

两个女孩的头越垂越低,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

永英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在忍受着难以启齿的心事。

这一夜,家中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每个人都在心里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也许会带来改变的希望,或许只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沉重。

岁月如流水,乡村的风依旧在夜色中低语,诉说着那一段段平凡而又坚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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