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沙戮天 第69章 夔门暂泊，天鉴暗锋

夔门天险的怒吼被抛在身后，但激战留下的疲惫与创伤，却如同附骨之疽，沉甸甸地压在舰队每一个人的心头。庞大的船队并未急于闯过这最后的雄关，而是在穿云侯杨羿的命令下，于夔门西口一片相对平缓、背靠陡峭崖壁的水域缓缓下锚停泊。

此地名为“白盐口”，两岸崖壁在千万年江水冲刷下，裸露出大片如同盐霜般的灰白色岩层，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微光，倒映在浑浊的江面，形成一片奇异的景象。水流虽仍湍急，但漩涡暗流稍减，勉强算是一处可供大型船队休整的港湾。巨大的铁锚带着沉闷的轰鸣沉入江底，粗大的缆绳被水兵们喊着号子牢牢系在岸上几块突兀的巨岩之上。舰队如同激战后的巨兽，收敛爪牙，舔舐伤口，警惕地注视着这片被夔门阴影笼罩的水域。

“惊鸿”号，那形如巨箭的船首之下。

杨羿拒绝了亲卫的搀扶，独自一人，步履略显沉重地踏入主舱。舱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江风。他挺拔如标枪的身躯终于微微晃动了一下，一手撑住冰冷的舱壁，另一只手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强行催动“刹那永恒”闪避鬼虺必杀一击，又凝聚“箭魄”重创强敌，对心神的透支和对身体的负担远超想象。他脸色苍白如金纸，气息紊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那双洞穿虚空的锐利眼眸，此刻也布满了血丝，带着深深的疲惫。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舱壁悬挂的那张暗金巨弓时，疲惫的眼底骤然燃起两点冰冷的火焰。他走到桌旁，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仔细擦拭掉嘴角的血迹。随即，他解下腰间那个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皮囊——须弥乾坤袋。指尖拂过袋口，空间波动微不可察，那张暗金巨弓无声地滑入他手中。弓臂冰冷沉重，其上三道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的幽蓝爪痕狰狞刺目，如同勋章，更如同耻辱。

杨羿的眼神落在爪痕之上，冰冷而专注。他取出一盒特制的、散发着淡淡松香和金属气息的膏药，用指尖蘸取少许，如同最精心的工匠，一点点涂抹在爪痕深处。膏药接触伤痕，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修复着受损的灵性。他动作缓慢而稳定，全神贯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消失，眼中只剩下这张陪伴他征战半生、染血无数的战弓。弓在，箭侯的魂便在！纵使伤重，只要弓弦在手，他便仍是那令天下宵小胆寒的穿云箭锋！

“破浪”舰主舱，气氛则多了几分凝重后的缓和。

舱门推开，苏定方在墨老的陪同下缓步走出。他依旧身着紫色蟒袍，但身形明显清减了几分，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眼窝深陷，威严依旧，却敛去了那份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如同藏锋入鞘的古剑。他拒绝了李岩伸出的手臂，脚步虽缓，却沉稳地踏上了甲板。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映照着那张疲惫却依旧坚毅的面庞。

甲板上，正在忙碌的水师官兵们看到侯爷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崇敬！短暂的沉默后，不知是谁率先喊了出来：

“侯爷！”

“是侯爷！侯爷醒了！”

“侯爷安康！”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压抑的欢呼声瞬间在“破浪”舰上响起，并迅速蔓延到旁边的“镇岳”舰！无数士兵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那道紫色的身影激动地行礼、呐喊！锦鲤侯苏定方，是这支水师的魂！他的出现，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夔门受袭带来的阴霾和不安，低迷的士气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高涨！

苏定方面对将士们狂热的呼喊，微微颔首，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抬手虚按。一股无形的威严弥漫开来，欢呼声渐渐平息，但士兵们眼中的激动和崇敬却更加炽热。他目光扫过甲板上忙碌的景象——修补船板的工匠、清洗血迹的水手、整理兵器的士兵，最后落在李岩呈上的那枚通体漆黑、刻着首尾相衔双头怪蛇的令牌上。

“黑巫教……双生邪蛟……”苏定方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邪气息。他指尖摩挲着那狰狞的蛇纹，眼神深邃如寒潭，“看来，翻江龙不过是个马前卒。这潭水，比我们想的更深。” 他将令牌递给墨老，“墨老，此物诡异，仔细收好，待与‘镇渊’汇合后，由天工阁或天鉴卫总部详查。”

墨老凝重地接过令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邪异力量，眉头紧锁：“侯爷放心。黄金船核心符文研究亦有突破，墨衡已锁定‘赤金流炎’能量共鸣轨迹，只待‘天工仪’辅助定位信物或激发共鸣。”

苏定方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被夔门阴影笼罩的江面，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夔门休整三日。救治伤员，修补舰船，补充淡水食物。所有将士轮值休整，养精蓄锐。三日之后，启程前往大昌古镇，与‘镇渊’号汇合！”

“末将领命！”李岩肃然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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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夜色渐深，白盐口江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江水拍打船体的哗啦声和船上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舰队灯火通明，如同漂浮在黑暗江面上的巨大光岛。

“破浪”舰下层一处僻静的舱室内，炉火熊熊，热浪滚滚。凌峰**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肋下绷带早已解下，露出已经结痂、只余一道暗红疤痕的伤口。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沉重的铁锤，正全神贯注地锻打着铁砧上一块烧得赤红、边缘被反复折叠锻打、呈现出独特云纹的金属块——正是那块在重庆暗市购得的钨钢锭！

“铛！铛！铛！”

沉重的锤击声带着独特的韵律在舱室内回荡。火星随着每一次落锤四散飞溅，如同暗夜中绽放的星火。凌峰眼神专注如鹰，每一次落锤都倾尽全力，将《九息镇岳诀》新生的、更加浑厚的内息融入其中。他并非在打造全新的枪尖，而是在修复、重塑、并强化那杆在忠州鬼漩涡中崩了口的钨钢枪尖！

枪尖的主体已经恢复，狭长如毒蛇之吻，暗银的寒光在炉火映照下流转。此刻他正将钨钢锭熔炼后反复折叠锻打形成的、韧性更强的“百锻钢”作为外层，如同披甲般，一层层、一锤锤地锻打包裹在枪尖核心的钨钢之上！这是墨衡随口提点的一种古法——“刚柔锻”，以韧性强、不易崩裂的软钢包裹坚硬的钨钢核心，既保证无坚不摧的锋锐，又赋予其承受巨力冲击的韧性！

汗水顺着凌峰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通红的金属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化作白气。肋下伤口传来阵阵麻痒，是新生的肌肉在强大气血滋养下快速愈合的迹象。他浑然不觉，心神完全沉浸在锻造之中，仿佛在与手中的钢铁对话，感受着它在火焰与重锤下不断蜕变、升华的脉动。

小雀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借着炉火的光亮，小手灵巧地飞针走线。她不是在缝补衣物，而是在精心制作一个厚实的、内衬软绒的皮鞘——正是为凌峰那即将重生的枪尖准备的。针脚细密均匀，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她偶尔抬起头，看看凌峰挥汗如雨的背影，大眼睛里满是崇拜和安心，随即又低下头，更加专注地缝制。舱内弥漫着汗水的咸味、金属的腥气、皮革的膻味，以及炉火带来的暖意，交织成一种奇异而踏实的气氛。

风十三少无声地出现在舱门口，倚着门框，看着眼前这一幕。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脸上惯常的警惕也柔和了几分。他没有打扰，只是目光扫过凌峰肋下那道暗红的疤痕，又落在铁砧上那柄在重锤下逐渐绽放出更加内敛凶悍气息的枪尖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这小子，恢复得倒是快，这枪……有点意思了。

“笃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舱内的节奏。一名水师传令兵在门口恭敬道：“凌峰兄弟，风大人，侯爷有请。”

凌峰手中铁锤停在半空，炉火映照着他汗水晶亮的胸膛和锐利的眼神。他看了一眼铁砧上已具雏形、只待最后淬火的枪尖，重重点头：“就来。”

片刻之后，凌峰和风十三少整理好衣衫，来到“破浪”舰主舱。舱内灯火通明，苏定方端坐主位，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墨老侍立一旁。令人意外的是，舱内多了五个陌生人。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许岁，身着天鉴卫制式的玄色云纹劲装，但衣料明显更加考究，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荆棘纹饰。他面容清癯，颧骨微高，下颌线条冷硬，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目光扫过凌峰二人时，带着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锐利。他腰间并无明显武器，唯有一个巴掌大小、同样玄色云纹、毫不起眼的皮质囊袋悬在身侧，袋口以一枚形似獬豸的暗金色兽头扣封住——正是天鉴卫高阶人员标配的“须弥乾坤袋”。此人气息沉凝如山岳，虽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带来的无形压力，比之翻江龙或鬼蛟更加内敛，也更加令人心悸。五品通脉境！而且绝非初入！

在他身后，侍立着四名同样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凌厉的汉子，年龄在三十到五十不等，个个眼神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是六品好手。他们同样腰悬制式须弥袋，双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指节粗大，虎口布满厚茧，站姿如同四柄藏于鞘中的利刃，随时可暴起杀人。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人，双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金色，仿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属。

“凌峰，风十三少，这位是天鉴卫荆州巡察副使，赵寒山赵大人。”苏定方声音平稳，为双方引见，“赵大人奉天鉴卫总衙之命，率麾下‘荆襄四刃’前来接应，并彻查翻江龙及夔门伏击背后之事。”

“见过赵大人。”凌峰和风十三少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赵寒山微微颔首，目光在凌峰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质感：“苏侯爷已简要说明情况。二位在忠州、盘龙礁、乃至夔门之战中，皆有不俗表现。尤其凌峰小友，水下搏杀探海夜叉，盘龙礁移沙开道，胆识能力，可圈可点。”他话语虽似褒奖，语气却毫无波澜，如同陈述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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