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沙戮天 第61章 水门暗涌，神威余波

两日后，清晨。

庞大的水师舰队拖曳着沉默的黄金巨船，终于驶出了乱石矶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最后一道狭窄水道。眼前豁然开朗，水势陡然变得浩荡平缓。

远方，一座依山傍水的巨大城池轮廓，在薄雾晨曦中逐渐清晰。长江与嘉陵江在此交汇，形成了三江汇流的壮阔景象。江岸两侧，密密麻麻的码头如同巨兽的触须伸入江中，桅杆林立，帆影幢幢，几乎遮蔽了水面。无数大小船只如同蚁群般穿梭往来，船工的号子声、商贾的吆喝声、货船卸货的撞击声、甚至岸上集市隐隐传来的喧嚣，汇合成一股庞大而嘈杂的市井声浪，隔着宽阔的江面扑面而来。这里便是锦江下游最重要的水陆枢纽，扼守荆州门户的——重庆水门！

“鳞卫”快舟早已如游鱼般前出，打出代表锦江水师侯爷旗舰的独特旗号。水门方向，几艘悬挂着荆州漕运旗帜的引导船迅速迎了上来。同时，水门主码头区域，大批的漕运兵丁开始紧张地清场，驱赶开原本停泊的民船商船，腾挪出大片足够容纳“镇岳”、“破浪”以及黄金巨船的深水泊位。码头上人头攒动，既有被驱赶而好奇观望的商贾脚夫，也有闻讯赶来维持秩序的荆州地方官吏和驻军将校，场面既隆重又带着几分忙乱。

“破浪”舰缓缓靠上主码头最核心的泊位，粗大的缆绳被岸上数十名精壮的漕帮力夫喊着号子牢牢系紧在巨大的石桩上。沉重的跳板轰然放下。

苏定方在亲卫的簇拥下当先步下战舰。他依旧腰背挺直，步履沉稳，紫蟒威严，但李岩和紧随其后的风十三少都敏锐地感觉到，侯爷的步伐比平日略缓了一分，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沉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察觉。

早已等候在码头的荆州地方官员和驻军将领立刻躬身迎上，为首一名身着四品文官袍服、面容清癯的老者上前一步，深深作揖：“荆州布政使司右参议王焕之，率荆州府衙、重庆水门转运使司及守备营诸僚属，恭迎锦鲤侯爷凯旋！侯爷神威，一举荡平积年匪患翻江龙，实乃锦江百姓之福，朝廷社稷之幸！”他身后的官员将领们齐声附和，姿态恭谨至极。苏定方在回龙湾展现的雷霆手段，早已由水师快船飞报至此，那捏爆五品巨寇的恐怖威名，足以震慑所有地方势力，无人敢有半分怠慢。

苏定方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王参议及诸位大人辛苦。剿匪靖江，乃本侯分内之责。此战虽胜，然水匪余孽未尽，且黄金船干系重大，需在此地稍作整顿补给，并处置俘获。有劳王参议协调地方，提供便利。”

“下官遵命！侯爷所需一应物资、人手、场地，早已备妥，请侯爷放心！”王焕之连忙应道，态度越发恭谨，“下官已在‘听涛阁’略备薄酒，为侯爷及诸位将军洗尘……”

“酒宴免了。”苏定方直接打断，语气不容置疑，“军务未毕，不宜饮宴。俘获匪众及缴获物资，需立刻清点处置。李岩！”

“末将在！”李岩踏前一步。

“你亲自负责，将俘虏按身份分开关押，严加看守。普通水匪关入水门守备营大牢，待后续甄别处置。所有头目级人物，无论生死，单独羁押，严密封存其随身物品，本侯要亲自过目！”苏定方的命令条理清晰，隐含深意。普通匪众可以暂时羁押在地方大牢，但那些可能知晓更多内情的小头目，则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遵命！”李岩领命，立刻点齐一队精锐亲兵，杀气腾腾地走向后面几艘满载垂头丧气俘虏的运输船。

苏定方目光转向王焕之：“王参议，烦请立刻安排可靠人手，协助我军清点、登记、搬运此战缴获之物资。粮秣、布匹、寻常金银等，就地存入转运使司官库封存。另，腾挪一处干燥、宽敞、临水且便于守卫的船坞或仓库，本侯有特殊物品需存放查验。”他说的特殊物品，显然是指那艘庞大的黄金船。

“是！下官即刻安排！”王焕之躬身领命，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对身后的转运使司官员急促吩咐起来。整个码头区域顿时如同巨大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漕运兵丁、地方衙役、征调来的民夫在各级官吏的指挥下开始忙碌。

凌峰跟在风十三少身后下船，目光扫过喧嚣忙碌的码头。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几艘正缓缓靠向旁边泊位的中型漕船吸引。那几艘船吃水颇深，船身沾满泥浆，船帆也多有破损，显然经过长途航行，船上悬挂的是荆州本地一支规模不小的漕帮“顺风堂”的旗号。船刚停稳，一群身穿粗布短褂、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的汉子便沉默而熟练地开始卸货。沉重的麻袋压弯了他们的腰背，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流淌。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扛着两个巨大的麻袋，步履沉稳地走过跳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破浪”舰和苏定方的方向，眼神沉静如古井，看不出任何波澜，随即又专注于脚下的跳板。凌峰心中微微一动，那汉子行走间的姿态和卸货时展现的力量控制，绝非普通力夫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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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水门守备营驻地深处，一间临时被征用、由苏定方亲兵严密把守的库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的湿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巨大的库房中央，杂乱地堆放着此战缴获的各种战利品：成箱的铜钱和散碎银子闪烁着微光；堆积如山的粮食麻袋散发着谷物的气息；捆扎好的各色布匹绫罗；还有大量收缴上来的普通刀枪弓弩，寒光森森。

李岩正带着几名文书和亲兵进行紧张的初步清点登记。而在库房内侧，一张临时拼凑的长条木桌上，则摆放着从翻江龙及其座下几位主要头目身上搜出的、被视为有价值的“零碎”物品。苏定方负手站在桌旁，风十三少侍立一侧，凌峰也被允许在场。

桌面上物品不多，却透着诡异：

几块成色不一、刻着古怪龙纹或骷髅图案的令牌（翻江龙及其义兄弟的身份象征）；

几本被油布包裹、字迹模糊的粗劣武功册子（《黑水掌残篇》、《分水刺要诀》等）；

几个材质各异、散发不同药味的瓷瓶（疗伤、解毒或激发凶性的药物）；

几件镶嵌宝石但工艺粗糙的金玉饰品。

负责清点的一名老文书戴着玳瑁眼镜，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颜色暗沉、入手冰凉沉重的令牌。这令牌造型狰狞，形似盘踞的恶蛟，质地非金非铁，隐隐透着一股煞气，正是从翻江龙爆碎后残留的衣物碎片中找到的。“侯爷，此物……似为精炼玄铁混合了某种阴寒属性的金属所铸，坚韧异常，水火难侵。上面这恶蛟纹饰，下官从未在典籍中见过，不似中土样式，倒隐隐有几分……南疆十万大山里那些古老部族图腾的味道。”老文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

苏定方目光在那恶蛟令牌上停留片刻，眼神深邃，并未多言，只淡淡道：“登记造册，单独封存。”

老文书应声，又拿起一本用坚韧兽皮鞣制、以某种暗红色颜料书写的册子，字迹狂放潦草，弥漫着一股凶戾之气：“此乃从匪首二当家身上搜得，名为《燃血秘录》。观其内容，似是记载某种通过焚烧精血、短时间内激发潜能的邪道法门，代价极大，动辄折损寿元，甚至可能神智尽失沦为野兽。凶险异常！”老文书语气凝重。

苏定方眉头微蹙：“邪魔外道，一并封存，待呈送天工阁或天鉴卫处置。”

文书继续清点，拿起一个羊脂白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精神一振：“侯爷，此丹倒是不凡！清香凝神，药力内蕴，应是上品的‘清心护脉丹’，对稳固内息、疗治内伤颇有奇效。瓶内尚余三粒。”他又拿起另一个墨绿色的粗糙陶瓶，只轻轻一嗅，立刻面露厌恶之色：“此物腥臭刺鼻，混杂着数种剧毒虫豸的气息，恐怕是某种激发凶性、屏蔽痛感的虎狼之药，遗祸无穷！”

“丹药分门别类，登记清楚。”苏定方吩咐道，目光扫过凌峰腰腹间依旧裹着的绷带，“李岩，清点完毕后，取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和那三粒‘清心护脉丹’，给凌峰送去。此番水下搏杀，他居功至伟，不容亏待。”

凌峰闻言，立刻抱拳躬身：“谢侯爷赏赐！”心中微暖。他此战最大的收获并非实物，而是生死搏杀间对自身沙控能力的极限运用，以及对更高境界力量的强烈渴望。那几粒丹药，正是他目前巩固伤势、尝试冲击更高层次所需的助力。

“另外，”苏定方话锋一转，看向李岩，“此次参战将士，论功行赏的初步名录，你需尽快拟出，阵亡及伤残者的抚恤章程，也一并列出。所需钱粮，稍后从缴获中按例支取。”

“末将领命！”李岩肃然应道。这是稳定军心、凝聚战力的关键。

夜色渐深，喧嚣了一日的重庆水门码头终于沉寂下来。白日里万帆争流的江面，此刻只剩下稀疏的灯火在波浪中摇曳。绵绵细雨不知何时悄然落下，细密如织，在江面敲打出无数细碎的涟漪，天地间弥漫着潮湿的凉意。

黄金巨船被秘密移入了水门转运使司深处一座最坚固、临水而建且有重兵把守的废弃船坞。船坞巨大的闸门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巨船内部，主通道灯火通明，墨老、秦珏、墨衡以及数名天工阁好手依旧在争分夺秒地工作。

墨衡正蹲在那扇布满扭曲纹路的合金大门前，全神贯注。他身边摆满了各种精巧的工具和闪烁着不同微光的药液瓶罐。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琉璃灯，灯芯燃烧着近乎透明的火焰，散发出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光芒。他将琉璃灯凑近大门上一处极其复杂的符文节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透明的光焰如同流水般浸润着那些千年不朽的纹路，试图激发其微弱的能量反应。

“师尊，外层结构强度与耐蚀性远超预期，部分合金配方已超出我阁《百工谱》记载，若能解析，对提升楼船防御有莫大助益。”秦珏捧着新绘制的图纸，低声汇报。

墨老抚摸着冰冷的门扉，眼神热切：“沙皇庭的机关秘术……此门是关键。墨衡，进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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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墨衡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内响起：“第三十七道复合符文节点……能量反应微弱，但轨迹连贯。核心能量场结构已初步窥得门径，然强行破解所需算力及外力远超预估。需‘天工仪’辅助，或……某种特定的‘钥匙’共振。”他琉璃灯的光芒稳定地照射着那一点，纹路在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泽。

墨老眼中精光一闪：“钥匙……沙皇庭血脉？或是其信物？继续！记录所有能量反应轨迹！此乃千年之机，断不可失！”

就在这时，船坞厚重的侧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风十三少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般闪了进来，快步走到墨老身边，低语几句。

墨老神色微动，点点头，对墨衡和秦珏道：“你们继续，务必详尽记录。老夫去去就回。”说罢，跟随风十三少悄然离开船坞。

船坞外，风雨似乎更急了些。靠近江边的一处堆放陈旧木料和废弃缆绳的僻静角落，一盏孤零零的防风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光线昏黄，仅能照亮方寸之地。

两道披着宽大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立在阴影里，几乎与堆积的杂物融为一体。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边缘不断滴落。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即使蓑衣也难掩其魁梧轮廓；另一人则略显瘦削，气息更加内敛。

墨老在风十三少的引领下，无声地走到近前。风十三少则默契地退开几步，隐入更深的黑暗，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侯爷。”墨老对着那高大蓑衣人微微颔首，声音压得很低。

高大的蓑衣人掀起了斗笠前沿，昏黄的灯光映照出苏定方那张威严而此刻带着一丝倦意的脸庞，他眼中锐利的光芒在雨夜中依旧摄人：“墨老，来了？”

墨老说：“黄金船核心之门，墨衡言其符文轨迹特异，似需特定‘钥匙’或血脉之力方能无损开启，强行破解风险极大。”

“钥匙……血脉……”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变幻不定，似有无形的风暴在酝酿。沉默了片刻，他才沉声对那瘦削的蓑衣人道：“林风，这些人，交给你了。尤其是那几个头目，本侯要他们脑子里所有的东西！撬开他们的嘴，无论用什么方法！翻江龙背后，绝不简单！那玄铁令牌的来历，务必查清！”

那被称为林风的瘦削蓑衣人微微躬身，斗笠下传出沙哑低沉、如同铁片摩擦般的声音：“侯爷放心，天鉴卫‘问心’之下，没有撬不开的嘴。令牌来历，三日之内，必有回音。”他的声音在雨夜里透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和绝对的自信。

苏定方点点头，目光投向风雨飘摇的江面，那里，黄金巨船庞大的轮廓在船坞闸门后若隐若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不宜久留。补充物资，修整船只，处置好俘虏，最多三日，必须启程！下一关，‘涪陵连环寨’……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传信‘镇渊’，务必在奉节水域与我汇合！”

“是！”林风沙哑应命，身形一晃，已无声无息地融入更深的雨幕，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定方重新拉低了斗笠，遮住了脸庞，只余下颌冷硬的线条。他最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船坞方向，转身，紫色的蟒袍下摆在风雨中一闪而逝，高大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堆叠的阴影与连绵的雨线之中。细雨敲打着水面和码头古老的青石板，将一切痕迹和低语都悄然淹没，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潮湿和越发深沉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着这座繁忙水门之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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