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急促地叩击在官道凝结的薄霜上,发出清脆又带点沉闷的碎裂声。一人一骑,卷起微寒的晨风,朝着西北方向那青黛色的山峦疾驰而去。弥漫着焦土与药草气息的孤藤堡,迅速在他身后缩小,最终隐没在初冬萧瑟的原野尽头。
几乎就在凌峰的身影被官道拐弯处的枯树林吞噬的同一刹那,锦官城东那片被幽深竹林环绕的精致别院深处,一股远比清晨寒气更凛冽、更刺骨的杀意,无声地弥漫开来。
暖阁内,上好的银霜炭在紫铜火盆里烧得通红,尽力散发着热量,却依旧无法驱散那盘踞在空间里、渗入骨髓的阴冷。萧破云蜡金色的脸上,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似乎淡去了些许,但每一次稍显深长的呼吸,胸腔深处依然会传出如同老旧破损风箱竭力拉扯般的嘶鸣,伴随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强行催发“鹰击长空”血脉潜能带来的恐怖反噬,经过这三日竭尽全力的压制,已不再像最初那般烈火焚灼五脏、寒冰刺穿经脉般令人疯狂,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最顽固的跗骨之蛆,依旧在时时刻刻啃噬着他的意志与生机。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不再死死扣着软榻边缘,而是习惯性地、带着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微微虚握着,指关节的轮廓在松弛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就能捻起那无形的弓弦,发出致命一击。
另一张软榻上,柳无痕早已卸下了那厚重的、试图隔绝寒意的裘毯。他盘膝端坐,腰背挺直如标枪,但面色却苍白得如同久不见天日的寒玉,额角与鬓边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条滑落。他的右臂,从肩胛骨一直到手腕,被特制的、浸透着浓郁药味的绷带紧紧包裹,僵硬地垂在身侧。绷带下透出的,并非正常的肌肤色泽,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失去了所有水分与生机的青灰色——这正是莫老那枯寂剑意侵蚀后留下的、如同死亡烙印般的可怕痕迹。然而,他的左臂却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缓慢而有力地开合、屈伸,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精准地控制着肌肉的发力,指节间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噼啪脆响。每一次动作,都无可避免地牵动右肩深处那钻心刺骨的剧痛,但他面具边缘露出的下颌线条却绷得如同拉满的强弓,眼神锐利如淬毒的匕首,深处翻涌着被剧痛和虚弱强行压制、却依旧沸腾不休的凶戾与暴虐。
“该走了。” 萧破云的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破碎得不成语调,反而强行凝聚起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他浑浊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珠转向柳无痕,里面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对危险最本能的警惕与评估,“此地…不能再留。那地魁星…心思之深,手段之诡,绝非善类…迟则生变。”
柳无痕面具下那双眼睛猛地睁开,凶戾的寒光如同实质般迸射而出,喉咙深处滚出一串压抑至极、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毒蛇在濒死前发出的嘶嘶怪响,充满了滔天的不甘与深入骨髓的怨毒。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反驳的言辞,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一拍身下坚硬的红木榻沿!砰的一声闷响,身体借力,如同绷紧的机簧瞬间释放,稳稳地站了起来,落地无声。起身的刹那,右臂传来的撕裂般剧痛让他强健的身躯产生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微乎其微的一僵,随即被他强悍的意志和腰腿力量瞬间抹平。他再次活动了一下左手五指,指关节发出更清脆的爆响,眼神如同最阴冷的毒蛇,死死锁定了暖阁那扇紧闭的、雕花繁复的门扉。
萧破云也缓缓起身,动作比柳无痕明显多了一分迟滞与沉重,那是脏腑遭受重创后留下的内伤,如同无形的枷锁拖拽着他。他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到暖阁角落的阴影里,那里静静倚靠着他那标志性的、造型古朴得近乎粗犷的长弓——弓身是某种不知名的深色硬木,表面布满了使用多年留下的细微划痕和汗渍浸染的印记,弓弦则是几股坚韧异兽筋绞合而成,闪烁着暗哑的光泽。旁边挂着一个同样饱经风霜的皮质箭囊,露出几支精钢箭簇的森然寒光。他探手取弓,动作却出乎意料的流畅自然,仿佛那沉重冰冷的弓身早已成为他手臂延伸的一部分。当他把沉甸甸的箭囊搭上肩头,手指不可避免地牵动了胸腹间的伤势,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蜡金色的脸又白了一分,额角隐有青筋跳动,但这痛楚只让他握住弓臂的手更加用力,指节发白。
吱呀——
暖阁沉重的木门被推开,门外清冽、带着竹叶特有微涩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淡了室内浓郁的药味和血腥。萧破云浑浊却依旧如鹰隼般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扫过庭院。翠绿的湘妃竹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竹影婆娑,光影交错。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摇曳光影之中,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刻意收敛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生硬气息波动,如同潜伏在清澈水底的一抹不协调的阴影,被他那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淬炼出的直觉敏锐地捕捉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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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枯槁开裂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残酷的冷笑。
没有预警,没有呼喝,甚至没有刻意瞄准的姿态!萧破云持弓的左手稳如千仞磐石,纹丝不动,搭箭的右手猛地向后一扯!嗡——!坚韧的弓弦瞬间被拉成满月,整张古朴的长弓发出不堪重负、仿佛下一刻就要寸寸断裂的刺耳呻吟!这瞬间的极限爆发,再次猛烈地撕裂了他体内勉强压制住的内伤,剧痛如同岩浆喷发般冲击着他的神经,蜡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太阳穴处青筋如蚯蚓般暴凸蠕动。但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却只有猎物被锁定的漠然杀机!
嘣——!!!
弓弦震响,如裂帛,如惊雷!一道乌沉沉的流光撕裂了庭院中微凉的空气,发出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凄厉尖啸!那并非罡气凝成的虚影,而是货真价实的精钢三棱破甲箭簇,箭杆上甚至缠绕着几圈用以稳定飞行的特制雁羽!箭矢之上,灌注了萧破云强行从残破经脉中压榨凝聚而出的一丝惨烈、决绝的鹰唳之意,速度快得只在人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扭曲空气的淡淡残影!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庭院角落那丛最为茂密的湘妃竹后传来。簌簌簌!青翠的竹叶如雨般纷纷落下。一道穿着深灰色紧身夜行衣的身影,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中,上半身猛地向后夸张地弯折,随即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仰面重重摔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一支黝黑的长箭,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的咽喉要害,箭簇甚至从后颈透出寸许,带出一蓬细碎的血肉!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涌的小泉,瞬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那黑衣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难以置信的极致惊恐之中,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身体只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再无半点声息,只有那支夺命的长箭,兀自在晨风中微微颤动。
“走!” 萧破云看也没看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决绝。他反手将长弓利落地甩到背后,动作间不可避免地再次牵动伤势,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但脚下迈出的步伐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率先朝着别院隐蔽的后门方向大步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受伤猛兽般的沉重与隐忍。
柳无痕如同最忠诚也最危险的影子,紧随其后。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五指微微曲张,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整个手掌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紧,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足以洞穿金石的鹰爪姿态。右臂那深入骨髓的伤痛让他行走的姿态略显僵硬,步伐不如往日那般迅捷无声,但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带着五品巅峰强者特有的沉稳与沛然力量感,地面微尘不起。他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探照灯,冰冷地、全方位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确保撤离路线绝对安全。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头虽然伤痕累累、血流不止,但獠牙依旧锋利、随时能暴起噬人的凶兽,身影迅速融入别院后门外那渐渐苏醒、开始喧嚣起来的市井人潮之中,只留下庭院角落里那具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息。
锦官城,这座以蜀锦繁华、市井喧嚣闻名天下的雄城,在十月末这微带寒意的空气包裹下,正悄然发生着不易为常人察觉的、如同水面下暗流涌动的变化。
纵横交错的街巷间,那些蜷缩在墙角阴影里、捧着豁口破碗向行人乞食的褴褛身影,数量似乎比往日陡然增加了许多。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但眼神深处却并非全是麻木与绝望。一些看似随意蹲在向阳墙根下、眯着眼懒洋洋晒太阳的老丐,浑浊的眼珠偶尔会极其迅速地掠过一道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不动声色地扫过街面上来往的车马行人,尤其是那些车厢上镌刻着锦鲤侯府威严家徽或是悬挂着孤藤堡特有藤蔓标记的车辆,目光停留的时间总会多上那么一瞬。更引人注目的是,几处城门附近,涌入的陌生乞丐数量明显激增,他们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说着外人难以听懂的切口暗语,身上的衣衫虽然同样褴褛破旧,沾满尘土,但步履间却并不虚浮无力,反而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急切和不易察觉的精悍。
这些身份各异、来历不明的乞丐,如同无数条无声的溪流,悄然汇聚到锦官城这座庞大躯体之下错综复杂的沟壑暗渠之中,仿佛一张由无数节点构成的、无形而巨大的蛛网,正在某个遥远而强大的意志驱动下,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无声无息地向着核心区域收拢、收紧。
听风阁顶层,那间燃着昂贵宁神香的静室,此刻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黄月凝临窗而立,身姿挺拔如枪。窗外是锦官城繁华的街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但她那双锐利如电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这层浮华的帷幕,精准地捕捉到楼下街角巷尾、那些看似懒散游荡、或蹲或卧的乞儿身影。她的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腰间“青鳞”枪那冰冷光滑的金属枪柄,感受着那历经百战、早已沁入金属纹理的坚韧与沉静。心中暗暗思索∶“是你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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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陈掌柜。” 她的声音不高,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平静得像一泓深潭,却蕴含着铁石般的冷硬与不容置疑的权威。
“属下在。” 一直垂手侍立在阴影里的陈掌柜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姿态恭谨。
“堡内各处明暗哨卡,再加一倍人手。尤其是通往锦官城的几条必经要道隘口,还有…百草园外围所有可能的渗透点。” 黄月凝的目光依旧投向窗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字字如钉,“另外,立刻动用听风阁所有能动用的渠道,传令各条线上的大小头目,我要知道最近三日之内,锦官城方圆百里范围,所有新近出现的外来生面孔的详细底细、动向轨迹。重点排查…身上带伤的,或者行为举止有异常掩饰痕迹的。事无巨细,汇总速报!”
“是,执事!属下即刻去办!” 陈掌柜心头一凛,从黄月凝平静话语中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领命,脚步迅捷却无声地退出了静室。
静室内重归寂静。黄月凝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锦官城鳞次栉比的屋宇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与灰蒙蒙的天际线相接。她的独臂,稳稳地、如同焊铸般按在青鳞枪那熟悉的枪柄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仿佛是她此刻唯一能握紧的依仗和力量源泉。老藤根…当年那个豪迈粗犷、嗓门洪亮,曾拍着胸脯对父亲黄渊立下“藤断根犹在,堡亡魂不散”血誓的老兄弟…收到那“藤老根摇,风紧速归”的最高级别暗语召唤,想必此刻正披星戴月、不顾一切地沿着那遍布江湖角落、错综复杂的隐秘情报脉络,向着孤藤堡的方向亡命疾驰而来吧?
风,的确更紧了。一股带着深秋寒意的冷风,顽强地钻过窗棂细微的缝隙,灌入静室,带着湿冷的潮气,吹动了她鬓角一缕未能束紧的散乱发丝,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与此同时,在锦官城另一处象征着权力与精密技艺的核心——天工阁内部,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高耸的穹顶之下,光线透过镶嵌着五彩琉璃的巨大高窗投射下来,在光滑如镜、能清晰倒映人影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变幻莫测、斑斓却冰冷的几何光斑。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气味:上等桐油那特有的清漆味,精铁被反复锻打淬火后残留的淡淡金属腥气,以及某种用于处理特殊材料、带着奇异辛辣与微甜气息的药水味道,三者交织,形成天工阁独一无二的氛围。高大的紫檀木架子沿着墙壁排列,如同沉默的卫士,上面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各种令人叹为观止或心生寒意的机关构件:有精巧得如同艺术品的齿轮联动装置,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也有狰狞如猛兽獠牙、布满尖刺倒钩的巨大构装部件,散发着原始的暴力美感。
阁主(暂时)墨痕,端坐在一张宽大得足以容纳数人议事、由整块价值连城的阴沉木精雕细琢而成的巨大案几之后。他面容沉静,如同古井深潭,不起一丝波澜,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纹路,却更添威严。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刚刚开锋的绝世名刀,目光扫过,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最深处隐藏的念头。此刻,他那如刀的目光,正聚焦在案几正中摆放的一个打开的精制乌木匣子上。
匣内铺着厚实、色泽深沉的宝蓝色丝绒,细腻的绒毛在琉璃窗透下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在这华贵的丝绒衬垫之上,赫然摆放着一颗经过特殊防腐药水处理、依旧保持着临死前那极度惊骇与扭曲表情的头颅——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黄色,眼珠因恐惧而暴凸,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凝固在无声的尖叫瞬间。这正是叛徒“墨手”吴庸的首级!
秦珏垂手肃立在宽大的案几前,身形站得笔直如松,年轻的脸上竭力维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但微微急促起伏的胸膛、略显急促的呼吸节奏,以及那难以掩饰的、失去血色的苍白面容,都清晰地泄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他清晰地记得,就在昨日,孤藤堡那位独臂执事黄月凝派来的使者,是如何用最平静无波的语调,将这份冰冷血腥的“礼物”送到天工阁门前。那使者的话语简洁到近乎冷酷:“墨手吴庸,勾结外敌,意图谋害同门,证据确凿。孤藤堡代为清理门户,此物奉还贵阁。望好自为之。” 平静话语下蕴含的那种无形的、如同冰山压迫般的冰冷压力,至今仍让他心头发寒。
墨痕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正极其缓慢地拂过乌木匣子那冰凉光滑的边缘。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易碎的珍宝,指尖感受着那细腻的木纹和冰冷的触感。最终,他的手指停留在了那颗头颅扭曲僵硬的蜡黄面颊之上,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那失去弹性的皮肤。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仿佛那指尖触碰的不是一颗死人的头颅,而是整个天工阁被撕裂的尊严和正在酝酿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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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好,很好。” 墨痕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平缓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却让整个空旷大厅里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凝固、沉重了数倍,连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孤藤堡…这份‘厚礼’,这份人情,我锦官城天工阁,记下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光滑的黑曜石地板上。
他缓缓抬起眼,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秦珏身上,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吴庸之事,到此为止。自今日起,天工阁内,不得再提此人名讳。”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所有与他相关的卷宗、实验记录、经手过的图纸副本、接触过的人员名单…一切痕迹,由你亲自整理,彻底清查。查清之后,全部封存,移入‘墨’库,列为‘乙’级绝密。” “乙级”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千钧之重。在锦官城天工阁森严的等级中,“乙级”绝密意味着最高等级的封禁,一旦启用,所有知情者将被勒令以性命起誓守口如瓶,任何泄露行为,无论身份,皆以叛阁论处,格杀勿论。
“是,阁主!属下明白!” 秦珏心头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立刻挺直腰背,肃然应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至于你,” 墨痕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更添了几分深邃的审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秦珏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庞,“此事虽因吴庸这叛逆而起,险些酿成大祸,但你身为天工阁匠师,能于关键时刻察觉其异常行迹,并以自身负伤为代价,拼死阻止其抢夺定海盘核心部件,此功不可没。”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这几日,你便留在阁内,静心养伤。伤愈之后,即刻闭关。潜心研习《天工开物·机巧篇》与《墨氏机关要术·内构卷》两部秘典。尤其是其中关于精密关节传动结构优化、核心动力源小型化高效转换、以及微型高能爆燃机关安全可控释放这三者结合运用的前沿之道。我要你在三个月内,拿出一些初步的、具备可行性的构想或实物模型来。”
秦珏只觉得一股庞大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几乎让他窒息。他深知墨痕话语的分量。这既是对他功劳的认可,更是对他能力的期许,然而这期许严厉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墨氏机关要术·内构卷》深奥艰涩,晦涩难懂,是墨家机关术的核心精粹;微型高能爆燃机关更是凶险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设计或操作失误,瞬间释放的狂暴能量足以将匠师本人炸得粉身碎骨!这无异于将他推到了技艺与生死考验的最前沿。但他更明白,这同样是墨痕在眼下这波谲云诡的动荡局势下,对他的一种变相保护与极限锤炼——将他留在最安全也最核心的堡垒内,隔绝外界的风风雨雨,用最高难度的技艺磨砺来迫使他飞速成长。
秦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有对重任的忐忑,有对危险的警醒,更有被认可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渴望。他挺直脊梁,双手抱拳,对着墨痕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与前所未有的郑重:“弟子秦珏,谨遵阁主之命!必不负阁主厚望!定当竭尽全力,钻研秘术,以期有所成!”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墨痕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那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回乌木匣中,那颗保持着永恒惊骇表情的头颅之上,眼神幽深难测,仿佛在透过这双暴凸的死寂眼珠,审视着锦官城平静水面下,那些已然开始汹涌搅动、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暗流漩涡。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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