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沙戮天 第183章 强援筑根基 远略定方圆

时维六月，漠北的烈日已然显露出它酷烈的威能，炙烤着茫茫沙海。沙源镇却在这蒸腾的热浪中，焕发着比天气更炽热的生机。荆州孤藤堡援手的抵达，如同往这锅即将沸腾的滚油中，投入了几块沉实而关键的基石。

官署后院，树荫下难得一片清凉。小雀儿亲手为秦赤瑛斟上一碗凉茶，眼圈依旧有些泛红，目光却不住地往秦赤瑛那空荡荡的左袖与奇特的右臂上瞟。

“秦姨，你的手臂……”小雀儿声音哽咽，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她记得分别时，秦赤瑛身受重伤，在古藤堡内修养。

秦赤瑛端起茶碗，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些许感慨的笑容。她用那只真实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小雀儿的肩膀，随即抬起了右臂。暗沉的金属在阳光下并无刺眼光泽，反而透着一种厚重内敛的质感，鳞甲般的细密结构随着她手指的细微屈伸而联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灵活精准得与血肉之手无异。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秦赤瑛语气豁达，“月凝那丫头，把我送回荆州后，几乎掏空了黄家这些年的积累，又舍了老大脸面，才请动荆州‘天工阁’退隐多年的鲁、程二位大师出手。”

她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与感激：“那两位大师，据说早年曾参与过为皇室宗师锻造贴身兵甲，技艺已近乎道。他们见我根基未损，斗志犹在，便说‘残躯未必是终点，亦可为新生之始’。用了足足三个月，以百炼玄铁为骨，揉入‘星辰砂’与‘地脉寒铜’，参照人体经脉与武者气血运行之理，锻造了这条‘玄机臂’。”

她略微催动内力，只见那玄铁臂上原本暗沉的纹路隐隐闪过一丝流光，周遭空气都微微震颤：“它不仅更坚韧、更灵活，能与我的内力完美传导共鸣，其内里更镌刻有微型的聚元阵纹，在放入灵晶之后能自发吸纳天地元气，反哺己身。或许正是因祸得福，身体与这新臂在重塑中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我在伤愈之后不久，便水到渠成地突破到了五品中期。”

秦赤瑛顿了顿，看着小雀儿，温和道：“至于以前那条臂膀连带的那方铁砧……确如你所言，没有再用了。旧物承载旧忆与旧伤，既是新生，便用全新的家伙什。月凝丫头还让我带话，说她在孤藤堡一切都好，让你不必挂念，专心发展沙源镇便是。”

小雀儿听着，又是心疼又是骄傲，用力点了点头，心中对黄月凝和那两位未曾谋面的大师充满了感激。

前厅之内，气氛则更为务实激昂。凌峰端坐主位，下方除了张山、李泗等镇内骨干，便是以秦赤瑛为首的七位荆州来客。

凌峰首先郑重向众人介绍了沙源镇目前的概况，尤其强调了水源危机虽暂缓但基础仍显脆弱，以及乡勇营实力暴涨却亟需系统整合的现状。

一位面容黧黑、双手骨节粗大如老树根的老者——韩松，在听到郑老实描述沙地蓄水难、作物生长不易时，不由自主地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凌大人，郑老哥，”韩松声音沙哑却清晰，“老夫在荆州时，主要打理沿江的滩涂地与丘陵旱田，对这沙地确是新媳妇上轿——头一遭。不过，万物生长之理总有相通。沙地漏水性极强，那我们便不能只想着‘堵’与‘储’，更需考虑‘导’与‘用’。”

他走到厅中粗略的沙盘前，指着代表新垦荒地的区域：“可否带老夫实地看看？老夫需要知道不同区域沙层的厚度、底下有无黏土层、每日光照风向。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规划一种‘沟垄网状’种植法，深挖沟，高起垄，沟底可铺设干草甚至黏土减缓渗漏，垄上种植耐旱作物。同时，选择一些深根且能固沙的植物，如沙棘、骆驼刺等，在田地外围种植，既能防风固沙，其果实枝叶亦有用途。但这需要时间摸索，找到最适合此地沙、水、光、热组合的法子。”

凌峰闻言大喜：“韩老所言，句句在理！郑老实，从今日起，你便协同韩老，将垦荒区的情况细细说明，所需人手、物料，一律优先供给。我们不怕试错，就怕找不到路！”

韩松的到来，为沙源镇的农业带来了科学规划的希望。

随后，秦赤瑛介绍了其余四位好手，他们各怀绝技，正是沙源镇所缺：

褚燕，身形精瘦如猿，目光锐利如鹰，原为凤鸣军中的斥候队正，擅长潜行、追踪、侦察与反侦察，对设置预警机关、绘制地形图极为在行。

孙百钧，臂长过膝，眼神稳如磐石，曾是边军神射营的教头，不仅弓术超凡，更深谙训练射手之法，对弓箭的制作、保养也有独到心得。

马老六，浑身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料与牲畜气息，是照料战马、驮马的好手，擅长相马、医马、配种，对建设马厩、储备马料更有丰富经验。

老锅头，本名郭厚，是个笑眯眯的胖子，乃孤藤堡后勤管事，精于计算、仓储管理、物资调配，一手安排数千人伙食井井有条的本事，能让任何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在吃饱喝足后凭空添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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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四人，恰恰补足了沙源镇在精细侦察、远程打击、畜力建设和后勤统筹方面的短板。凌峰当即安排：褚燕协助并提升吴良的侦察队；孙百钧从乡勇营中挑选有射箭天赋者，组建专门的弓手队；马老六接管镇内所有牲口，规划建设新的畜栏；老锅头则总览仓库，开始建立严格的物资出入与配给制度。

人才各归其位，沙源镇的骨架瞬间被填充得更为扎实有力。

内政梳理方毕，凌峰的眼光已投向镇外。他领着众人登上加高加固后的哨塔，指着镇外那条通往乱石谷、鬼嚎林乃至更远方商道的土路。

“道路崎岖，车马难行，不仅商队运输损耗大、速度慢，一旦有事，我乡勇营机动驰援亦受影响。”凌峰沉声道，“如今人力稍足，我意，先将沙源镇通往东、西、南三处水源点及主要垦荒区的道路，加以整修、拓宽、取直。”

张山估算了一下：“大人，若按常规征发民夫，分段施工，即便全力赶工，要将这几条主路修出个模样，至少也需两三个月，且正值农忙与训练之时，人力实在紧张。”

凌峰微微一笑，目光投向远方苍黄的沙原：“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此事，或可节省大量人力。”

翌日，凌峰选定从沙源镇南门至最大地下储水洼地这段最紧要也最崎岖的路段作为开始。他并未召集大批民夫，只让张山带十余名乡勇营成员（都是沙民），携带标杆、绳索，按照规划好的路线，每隔数丈打下木桩，标出道路边界与中线。

待标志完成，凌峰独自一人，立于道路起点。他深吸一口气，《九息镇岳诀》在五品通脉境的经脉中浩荡奔流，识海内那缕枪意轻颤，与脚下无边沙土产生深沉共鸣。

只见他双足微微陷入沙中，双臂展开，掌心向下，一股无形的磅礴之力以其为中心，顺着标志好的路线轰然向前推进！

“起！”

低喝声中，前方数十丈范围内的沙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过。较大的石块被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挤”出了道路范围，滚到两侧；深浅不一的坑洼被流动的沙土自动填平；过于松软的流沙区域被下方更坚实的土层力量上涌加固。

沙土仿佛变成了他肢体的延伸，随着他的意念缓缓流淌、平整、压实。这不是蛮力地翻江倒海，而是一种更高效、更精准的“梳理”与“重塑”。道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坦、坚实，宽度足容两辆马车并行。

凌峰缓步前行，他身后的道路便一丈一丈地成型。待到这段三里长的道路尽头，他额角已见汗，内力消耗颇巨，但效果惊人。若用人力，这短短三里路，数十人也要忙碌数日，而在他控沙之力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初见规模。

“后续只需少量人手，铺设一层碎石，开凿浅沟排水，便可投入使用。”凌峰对看得目瞪口呆的张山等人说道，“此法虽耗我内力精神，但能争抢宝贵时间。日后道路维护，便可依常规进行。”

道路的平整，意味着物资流转速度和军队机动能力的潜在提升，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是夜，官署内烛火通明，核心成员再次齐聚，议题已从内部建设转向外部格局。巨大的漠北边陲地图被铺开，上面粗糙地标注着镇北关、沙源镇以及那片新获的、方圆五百里的辽阔土地。

“大人，”秦赤瑛独臂按在地图上，指尖从镇北关划向沙源镇，“如今形势明朗，朝廷新拓之土，南北有关镇重兵扼守，堪称安稳。然东西方向，延绵数百里，虽有荒漠阻隔，却非天堑。北莽骑兵若蓄意南侵，未必会死磕镇北关，绕行远路，从东西两侧薄弱处渗透，并非不可能。”

凌峰颔首，这正是他心中所虑：“秦姨所言极是。这五百里疆域，不能只靠南北两点支撑。必须建立更为纵深的预警与防御体系。只是，建城耗资巨大，非我沙源镇一力可承。”

“朝廷既已派那三百镇荒使在此地理清匪患，肃靖地方，”赵干沉吟道，“何不借此机会，上书陈明利害？无需朝廷立刻兴建大城，可先于东西要冲、水草稍丰之处，设立三五处永久性的戍堡哨站。每处常驻一队镇荒使（约五十人），配以少量乡勇协防，筑起高垒，深挖水井，储备粮秣。如此，平日可为商旅补给、税收节点，监控四方；战时可互为犄角，烽火传讯，迟滞敌军渗透，为我沙源镇与镇北关反应争取时间。”

“此议甚好！”凌峰眼中精光一闪，“戍堡规模可控，朝廷负担得起，却能极大改善我方战略态势。明日我便草拟文书，附上详图与预算，请张山兄以八百里加急，直送北凉城巡抚衙门及兵备道。此事关乎北疆整体防务，由朝廷出面统筹，名正言顺，远比我们自行其是来得稳妥有效。”

此策一定，沙源镇的定位便从“前沿开拓点”悄然向“区域支点”转变，凌峰的目光与格局，已然不同。

会议尾声，吴良风尘仆仆地闯入，带来了一则不容乐观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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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大人！属下率队向西北方向延伸侦察，在一百二十里外，发现一处大型匪巢！其位置隐蔽，位于数片风化岩山环绕的洼地，内有一处方圆不足十亩的小型咸水绿洲。”吴良语速很快，带着压抑的紧张，“匪众数量恐不下三百，装备虽杂乱，但行动间颇有章法，远非寻常马贼散勇可比。属下冒险抵近观察，见其营中悬挂的，竟是北莽‘苍狼部’褪色的战旗！为首几人气息剽悍，其中一名独眼壮汉，属下远远望之，便觉心惊肉跳，其实力……恐怕至少在六品以上，极可能是北莽溃散南逃的千夫长！”

众人闻言，神色骤然凝重。方圆百里内的匪患已清，但这百里之外的毒瘤，竟有如此根脚！

“他们以那绿洲为基，不时出动，劫掠往东西方向穿越荒漠的小型商队与零散部落。”吴良补充道，“因其位置偏远，又靠近死亡沙海边缘，此前并未引起太大注意。但观其规模与组织，已成气候，若置之不理，迟早成为大患，更恐与北莽残余势力勾结。”

凌峰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吴良所述的位置。那里，像一根毒刺，楔在新拓领土的西北边缘。

“六品千夫长……三百余众……”凌峰缓缓重复，眸光渐冷，“看来，我乡勇营《瀚海黄沙阵》初成，便迎来了试刀之石。诸位，”

他环视厅内战意升腾的众人：“内部梳理已毕，强援已至，道路将通，方略已定。是时候，让外界知道，沙源镇的锋芒了。详细情报，斥候再探！各部依此前部署，加紧备战。待时机成熟，我们要拔了这根毒刺，让这五百里疆域，真正称得上‘靖平’！”

烛火跳动，将众人坚毅的身影投在墙上，仿佛预示着不久之后，那即将席卷黄沙的鏖战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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