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如月光 叙拉古人（176）

听证会的“胜利”，仅仅是一个开端。李肃那句“需进一步磋商”，为后续的博弈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也预示着更艰难、更琐碎的角力。玉京的天空，并未因一场听证会而放晴，反而因各方势力的暗中搅动，显得更加云谲波诡。

叙拉古使馆，战术分析室内的灯光彻夜未熄。

“李肃的表态，是在平衡。”饲夜指尖敲击着桌面，全息投影上是各方代表的微表情分析和过往投票记录，“他承认了袭击事实，保住了联合政府的脸面和宪章的权威，但没把乌萨斯逼到墙角，给了他们一个‘谈判’的台阶。这是炎国一贯的风格，也是他们作为东道主和事实上的主导者，必须采取的立场。”

斥罪调出了听证会的记录，重点标注了乌萨斯将军失态和拉普兰德进场后的片段：“拉普兰德小姐的最后通牒，虽然不符合外交礼仪，但效果显着。它打破了规则内的温吞，将最直接的威胁摆在了台面上。乌萨斯……他们或许不怕规则内的博弈，但他们绝对忌惮规则外的疯狂。尤其是，”她看了一眼闭目养神，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的拉普兰德，“这种有实力将疯狂付诸实践的个体。”

塞法利亚将一份初步的谈判策略草案投射到中央：“秘书处牵头的小组已经成立，哥伦比亚的代表积极要求加入，他们对我们清单上的技术共享条款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维多利亚则试图将水搅浑，提出要将‘所有在北境有异常军事活动的国家’都纳入潜在责任方讨论，显然是想拉更多人下水，分散压力。”

“哥伦比亚想要技术，可以谈，但价格要足够高，而且要确保他们拿出的是真东西，不是次品或陷阱。”饲夜沉吟道，“维多利亚的提议……暂时搁置，我们不能把局面复杂化，首要目标还是锁定乌萨斯，或者，逼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德克萨斯安静地坐在角落，擦拭着她的源石剑。她的伤势恢复得比拉普兰德快些，但精神上的消耗同样巨大。北境深渊的低语和那支拦截小队近乎自杀式的攻击，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更深的刻痕。她忽然抬头，看向饲夜：“装备编码，炎国那边有反馈了吗？”

饲夜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了几分：“李肃的副手私下透露了一些。那些编码的加密方式极其复杂，带有明显的、非国家行为的‘私人定制’特征，但其中几个底层协议模块，指向了几个……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科研机构。这些机构，曾在哥伦比亚和乌萨斯都有过深度合作项目，主要研究方向是……生物强化与极限环境单兵作战系统。”

“消失的机构？幽灵项目？”拉普兰德睁开眼，猩红的舌尖舔过有些干裂的嘴唇，“听起来就像是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会搞出来的东西。把他们挖出来，碾碎。”

“这正是难点所在。”饲夜沉声道，“这些机构早已注销，相关人员要么失踪，要么死于‘意外’。线索几乎是断的。但炎国方面似乎掌握着比我们更多的信息，他们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我们付出足够的代价。”

“代价？”拉普兰德冷笑，“我们流的血还不够？”

“在玉京，血只是筹码的一种，有时甚至不是最硬的那一种。”饲夜冷静地回答，“我们需要在谈判桌上，拿到足够多的‘硬筹码’，才能撬动炎国掌握的那些秘密。”

接下来的两周，是密集而枯燥的谈判拉锯战。

谈判地点设在联合政府总部地下深处的保密会议室。叙拉古方面由饲夜亲自带队，斥罪作为法律顾问，塞法利亚负责财务和技术细节。乌萨斯方面则派出了以老练、强硬着称的外交副部长戈尔斯基，以及数名军方和技术专家。联合政府秘书处代表居中协调，哥伦比亚和维多利亚代表作为观察员列席。

每一天，会议都在争吵、质疑、冗长的数据核对和法律条文引用中度过。

乌萨斯方面对每一项赔偿要求都进行了最苛刻的审查。他们质疑医疗费用的合理性，声称叙拉古的医疗标准过高；他们否认那些被摧毁的特种装备的价值，要求提供原始采购发票和折旧证明；他们对“精神损失抚慰金”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毫无根据的情感勒索”。

“……戈尔斯基先生，”在一次关于源石爆裂物残留污染处理费用的争论中，斥罪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引用了《联合政府高危物质处理标准》的第十七条第三款，“根据标准，三级以上源石污染，必须由具备Ⅵ级净化资质的机构进行处理，其费用区间如我方清单所示。贵方质疑此项费用，是否意味着乌萨斯不承认联合政府制定的安全标准？或者，贵方拥有更‘经济’但未经认证的污染处理方式？如果是后者，我方很乐意将此作为新的议题，提交给联合政府安全委员会讨论。”

戈尔斯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无法否认标准，更不敢承担“不承认标准”或“拥有非法处理方式”的指控。他只能咬着牙，在这一项上勉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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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过往如月光请大家收藏：()过往如月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塞法利亚则在技术共享条款上，与乌萨斯和哥伦比亚的代表展开了精妙的周旋。

“戈尔斯基先生声称乌萨斯没有相关技术，”塞法利亚熔金般的眼眸扫过哥伦比亚代表好奇的脸，“但拦截小队使用的单兵护甲，其能量偏转涂层的技术特征，与三年前乌萨斯某国有研究所泄露的一份技术报告中的描述，吻合度高达87.4%。当然，这可能是巧合。或者，贵国愿意提供该研究所的所有研发记录，以证清白？”

戈尔斯基几乎要拍桌子，但他忍住了，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是未经证实的谣言！乌萨斯绝不会泄露任何敏感技术！”

“至于哥伦比亚代表感兴趣的单兵突击单元技术，”塞法利亚转向眼神闪烁的哥伦比亚人，“我方可以考虑有限度的共享，但前提是，贵国需要拿出对等的，关于高能量源石技艺抑制器的相关技术资料作为交换。并且，我们需要确保技术交换过程，在联合政府的监督下进行，避免……不必要的误解和风险。”

哥伦比亚代表摸了摸下巴，没有立刻答应，但眼中的兴趣更浓了。这无疑是在乌萨斯和哥伦比亚之间，埋下了一根微妙的刺。

谈判艰难地推进，每一项条款的确定，都像是从乌萨斯身上割下一块肉。戈尔斯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他带来的专家团也显得越来越疲惫和焦躁。叙拉古方面则始终保持着一致的冷静和精准，饲夜的全局掌控，斥罪的法律铁壁，塞法利亚的技术与财务利刃，配合无间。

在这期间，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并未闲着。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悬在谈判桌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拉普兰德手臂上的污染在萨卡兹老医疗官的精心治疗下，逐渐被压制、净化，但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仿佛熔岩流淌过的暗红色疤痕，偶尔在源石能量活跃时，还会隐隐发出微光。她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反而经常穿着无袖的战斗服，在使馆的训练场进行恢复性锻炼。那疤痕，以及她挥舞训练剑时那股毫不掩饰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让所有偶尔到访叙拉古使馆的各方使者，都感到脊背发凉。

德克萨斯则更加沉默。她花了大量时间复盘北境之战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支拦截小队的战术配合和装备使用方式。她将自己的分析整理成详细的报告，交给了饲夜和塞法利亚。这些基于第一视角的实战分析，为塞法利亚在技术谈判中提供了极具说服力的论据。

同时，德克萨斯也开始有意识地接触玉京城内三教九流的情报贩子。凭借叙拉古家族时期积累的经验和德克萨斯这个姓氏在黑暗世界的一些残余影响力，她试图从另一个方向，挖掘关于那支“幽灵小队”和其背后“幽灵项目”的线索。这个过程缓慢而危险，如同在黑暗的沼泽中摸索，但她耐心十足。

一天傍晚，德克萨斯带回了一个模糊的信息。她在玉京城南区一个废弃的源石工坊附近，从一个濒死的、曾是某跨国武器公司前安保人员的感染者口中，听到了一个词——“冥滩”（Phlegethon）。

“他说……那是个……禁忌的名字……所有相关的……都消失了……”感染者喘息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但……付款方……有乌萨斯的……黑龙徽记……也有……别的……看不清楚……”

“冥滩……”饲夜在听到这个词时，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迅速调阅了叙拉古和炎国共享的、但尚未完全解密的部分情报库。“这个词，在炎国提供的、关于那些消失机构的关联信息中出现过，被标记为‘高风险关联词’。”

线索似乎开始交织。

谈判进行到第三周，僵局出现了。在关于“后续调查权限扩大”和“技术共享具体范围”的核心条款上，乌萨斯方面表现出极强的抵抗，甚至一度以“退出谈判，不惜一切代价应对任何挑衅”相威胁。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塞法利亚领导的技术团队，结合德克萨斯的实战分析和从哥伦比亚方面旁敲侧击得到的一些信息，对拦截小队的装备碎片进行了更深层次的逆向工程分析，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些装备的能源核心，并非纯粹的源石科技。”塞法利亚在内部会议上展示了分析结果，“里面嵌入了一种极其微小的、非泰拉常规物质的晶体结构。这种结构……具有某种生物活性，似乎能与穿戴者的神经系统进行高强度的直接耦合。这也是他们能发挥出远超常人战斗力，甚至表现出一定程度痛觉缺失的原因。”

她顿了顿，说出了更关键的结论：“而这种晶体的制造工艺……我们追溯到了一个非常冷门的、起源于莱塔尼亚的古早秘术范畴，与‘血肉炼成’有关。但将其微型化并稳定应用于工业制造……这需要哥伦比亚级别的精密工业基础。”

乌萨斯的底蕴（莱塔尼亚流失的古老禁忌知识），哥伦比亚的技术（精密工业），再加上那支小队表现出的、不属于任何已知国家军队的疯狂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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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过往如月光请大家收藏：()过往如月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一个由多方势力秘密资助，利用禁忌技术和尖端科技，在阴影中培养‘清道夫’的跨国项目……”饲夜得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冥滩’……或许就是它的代号。”

这个发现，让事情的性质彻底改变了。这不再是简单的国家间的摩擦或阴谋，而是一个可能动摇联合政府根基的、隐藏在幕后的巨大威胁。

饲夜当机立断，将这个发现通过秘密渠道，直接递交给了李肃。他没有要求立刻公开，而是将其作为一份“礼物”，也作为一份“压力”，放在了炎国的面前。

第二天，谈判再次开始。戈尔斯基依旧准备了一整套说辞，试图在最后的关键条款上负隅顽抗。

然而，会议开始前，李肃的副手罕见地提前到场，与秘书处代表低声交谈了几句。会议开始后，秘书处代表的态度发生了微妙但明确的变化，他不再仅仅是协调，而是在几个关键争议点上，明显倾向于叙拉古的立场。

戈尔斯基显然也收到了来自国内的某种指示，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之前那股强硬的底气仿佛被抽空了。在关于“泰拉之矛”在乌萨斯边境特定区域调查权限的条款上，他几乎是咬着牙，做出了重大让步。

最终，在经过长达二十五天的艰苦谈判后，一份《关于北境袭击事件赔偿与调查的最终协议》终于达成。

协议规定：

1. 乌萨斯方面（虽未明确承认责任，但以“基于联合政府集体责任原则”的名义）向叙拉古支付一笔天文数字的赔偿金，包括直接损失、医疗费用、抚慰金等，分三期支付。

2. 乌萨斯向叙拉古有限度开放其部分非核心的、与单兵防护和能量武器相关的技术数据库，供叙拉古专家团进行为期一年的选择性研究。

3. 叙拉古的“泰拉之矛”调查组，获得在乌萨斯东部边境三个指定区域的有限调查权，乌萨斯方面需提供必要的便利和安全保障（监视）。

4. 联合政府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由五大常任理事国及哥伦比亚派员组成，彻查“不明身份拦截小队”事件及“冥滩”等相关线索，炎国提供关键情报支持。

5. 叙拉古承诺，在协议履行期间，暂停一切针对乌萨斯的单方面敌对行动。

这份协议，叙拉古拿到了实实在在的经济赔偿和技术补偿，扩大了调查权限，更重要的是，成功地将“冥滩”这个阴影中的怪物，拖到了联合政府的聚光灯下，逼使炎国和哥伦比亚等大国不得不正视并介入调查。而乌萨斯，虽然避免了最直接的战争威胁，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并在道义和战略上陷入了更大的被动。

签署协议的那一刻，戈尔斯基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对面神色平静的饲夜，以及他身后如同两尊守护神般的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知道，这远不是结束。叙拉古的狼，只是暂时收回了露出的獠牙，但它们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深的黑暗。

返回使馆的路上，玉京罕见地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洗去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硝烟味。

“我们拿到了想要的。”饲夜看着车窗外朦胧的玉京城，“但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冥滩’……能培养出那样的‘清道夫’，其背后的势力，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拉普兰德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的疤痕，眼中燃烧着比以往更加深沉和危险的火焰：“正好。如果对手太弱，反而无趣。”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剑。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深处多了一丝明确的目标感。北境的谜团，家族的阴影，以及这个名为“冥滩”的新威胁，似乎正在某种更宏大的图景中，逐渐连接起来。

叙拉古的狼，用北境的伤痕和玉京的博弈，撕开了一道口子。它们不仅赢得了赔偿和权限，更将一颗石子投入了泰拉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终将蔓延到每一个角落。新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而她们，注定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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