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如月光 叙拉古人（115）

河水的冰冷刺骨尚未完全从四肢百骸中褪去，踏上异国土地的真实感便已如同潮水般涌来。对岸的叙拉古，在晨雾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压抑的轮廓，像一道逐渐愈合的伤疤，提醒着她们来自何处，却又明确地宣告着那段时光的终结。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海风一吹，带来阵阵寒意，但也带来了某种……陌生的、混合着工业排放、香料、灰尘和无数生命气息的复杂味道。

这就是龙门。尚未见到那座传奇移动城邦的钢铁巨影，空气中已然弥漫着它的气息——喧嚣、活力，以及深藏其下的、混乱无序的脉搏。

“啧，这味道……”拉普兰德拧着眉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分辨某种危险的信号，“比叙拉古的码头区还冲。”

德克萨斯没有评价空气的质量。她迅速找到一处隐蔽的灌木丛，示意拉普兰德躲进去。两人利落地脱下湿透的外衣，换上背包里用油布包裹好的干燥衣物。冰冷的肌肤接触到粗糙但干燥的布料时，都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我们还在缓冲地带，不算真正进入龙门。”德克萨斯一边整理着装备，一边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里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原，远处能看到低矮的丘陵和更远处隐约的人造建筑轮廓。“企鹅物流的接应点，在东边三十公里外的一个废弃货运中转站。”

三十公里，对于刚刚经历泅渡、体力消耗不小的两人来说，并非一段轻松的路程。而且，这片缓冲地带鱼龙混杂，充斥着走私犯、逃兵、流浪的感染者，以及……可能来自叙拉古的追兵。

“那就别耽搁了。”拉普兰德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发酸的手臂，将短匕重新插回腰间的皮鞘，眼神里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锐利，“早点找到那只肥企鹅的人，早点找个地方喝点热的。”她怀念起海边小屋里那虽然味道奇怪、但至少是热乎的汤了。

德克萨斯点了点头，再次确认了方向。两人重新背上行囊，如同两道融入荒原的阴影，开始向东快速移动。她们不再交谈，节省着每一分体力，同时也将感官提升到极致，聆听着风声草动，观察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

这片土地与叙拉古沿海的柔和截然不同，更显粗粝和荒凉。地面上时常能看到废弃的金属零件、破损的轮胎，甚至偶尔能瞥见锈蚀的武器残骸，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冲突与混乱。空气中那股混合的味道也愈发浓烈。

行进约莫两个小时后，德克萨斯突然举起右手，握拳。拉普兰德立刻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伏低，眼神锐利地看向前方。德克萨斯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有引擎声，不止一辆。”

她们迅速躲到一片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不多时，伴随着扬起的尘土和嘈杂的引擎轰鸣，一支由三四辆破旧改装车组成的车队，歪歪扭扭地从远处的一条土路上驶过。车上坐着一些穿着五花八门、大多带着武器的人，他们大声喧哗着，有人甚至朝天鸣了几枪，显得肆无忌惮。

“嘁，一群乌合之众。”拉普兰德撇了撇嘴，语气不屑。以她和德克萨斯过往的标准来看，这些人的纪律性和警惕性几乎为零。

“别惹麻烦。”德克萨斯提醒道。在龙门的地界，尤其是在这种三不管地带，任何不必要的冲突都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她们的目标是悄无声息地抵达接应点。

车队喧嚣着远去。两人等待尘埃落定，才重新上路。接下来的路程中，她们又远远地避开了几波零散的流浪者，甚至目睹了一场小规模的火并——不知是为了争夺物资还是单纯的积怨，双方在百米外交火，子弹呼啸，最终以一方溃逃告终。整个过程，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都如同冰冷的岩石，隐匿在阴影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直到一切重归寂静，只有硝烟味和血腥味在空气中慢慢飘散。

“看来，‘自由’也是有代价的。”拉普兰德看着远处留下的几具尸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龙门的“自由”，显然意味着更**裸的弱肉强食。

“规则不同。”德克萨斯只是简单地总结。在这里，力量就是最大的规则。

黄昏时分，历经数次隐蔽和迂回，她们终于抵达了德克萨斯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废弃货运中转站。那是一片被锈蚀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里面散落着破损的集装箱、倾覆的货运平台车和一堆堆无法辨认的工业垃圾。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废墟涂抹上了一层颓败而诡异的橘红色。

德克萨斯没有贸然进入，她在外围仔细观察了很久，寻找着企鹅物流约定好的标记——一个被涂改成企鹅形状的、不起眼的交通锥桶。最终，她在入口处一个半埋入土的破轮胎旁边找到了它。

“在这里等着。”德克萨斯对拉普兰德说，然后独自一人，如同鬼魅般潜入了中转站内部。她的动作轻盈而迅捷，充分利用每一个掩体，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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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过往如月光请大家收藏：()过往如月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拉普兰德靠在一个生锈的集装箱后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匕的柄。等待让她有些烦躁，体内的源石技艺似乎也感受到这种情绪，开始缓慢地、不安分地流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感受着这片陌生土地的气息。远处，似乎传来了龙门移动城邦那低沉的、永不停歇的轰鸣声，像一头沉睡巨兽的鼾声。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德克萨斯的身影重新出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裤、戴着护目镜的札拉克（鼠）族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警惕。他手里拿着一个似乎是改装过的通讯器，正上下打量着拉普兰德。

“就是她们？”少年歪头问德克萨斯，语气谈不上恭敬，但也算不上无礼。

“嗯。”德克萨斯点头，“能天使那边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老大说先安置下来。”少年晃了晃手里的通讯器，“跟我来吧，车在后面藏着。这鬼地方可不安全，那些‘割喉帮’的疯子时不时会来巡逻。”他说着，瞥了一眼拉普兰德腰间的武器，补充道，“到了地方，规矩点，别惹事。龙门有龙门的玩法。”

拉普兰德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了对“割喉帮”和“玩法”的不屑。德克萨斯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少年带着她们七拐八绕，来到中转站深处一个半塌的车库后面，那里停着一辆经过伪装、看起来同样破旧不堪的厢式货车。少年利落地拉开车门，示意她们上去。

车厢里堆着一些杂物，空气浑浊，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封闭和安全的空间。随着引擎发动，货车颠簸着驶离了废弃中转站，将那片荒凉与危险甩在身后。

车厢内一片沉默。拉普兰德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震动。离开叙拉古的紧张、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初临龙门的复杂心绪交织在一起。德克萨斯则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目光透过车厢缝隙，观察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逐渐变得密集起来的灯火。

货车并没有直接驶向龙门的核心移动板块，而是在外围的某个固定城区边缘，一处看起来像是老旧工业区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的建筑大多低矮、拥挤，霓虹招牌闪烁着廉价的色彩，街道上人流杂乱，各种族裔混杂，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机油和某种甜腻香料的味道。

少年停下车，拉开后门。“到了，暂时就这儿。”他指了指旁边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墙皮剥落的五层楼建筑，“三楼，左边那间。钥匙。”他抛给德克萨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里面有基本的生活用品，吃的自己解决。老大说让你们先避避风头，等他的消息。”

德克萨斯接过钥匙，道了声谢，声音依旧平淡。

少年摆了摆手，跳上驾驶室，货车很快消失在混乱的街巷中。

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对视一眼，拎起行囊，走进了那栋弥漫着霉味和油烟味的楼宇。楼梯狭窄而昏暗，墙壁上涂满了各种意义的涂鸦。三楼左边那间公寓，门锁发出刺耳的“咔哒”声后，被推开了。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唯一的优点是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望见远处龙门核心城区那如同山脉般巍峨、灯火璀璨的移动板块，像一座悬浮在夜空中的钢铁丛林。

“啧，企鹅物流的待客之道，真是‘奢华’。”拉普兰德放下行囊，环顾四周，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临时安全屋。”德克萨斯关上门，熟练地检查着房间的各个角落，确认没有监听或监视设备，“足够了。”

她走到窗边，拉起那面脏兮兮的窗帘，只留下一道缝隙，观察着楼下的街道。霓虹灯的光芒透过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的侧脸在陌生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和专注。

拉普兰德走到她身边，也望向窗外。楼下街道上，人群熙攘，叫卖声、争吵声、引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嚣的洪流。与叙拉古那种隐藏在优雅表象下的秩序与压抑不同，龙门的混乱是**而鲜活的，充满了肮脏的活力。

“现在怎么办？”拉普兰德问，“就在这里等着那只企鹅的‘消息’？”

“先安顿下来。”德克萨斯收回目光，开始动手清理房间，“我们需要了解龙门，了解这里的规则。皇帝……不会养闲人。”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平静，却点明了她们此刻的处境。企鹅物流提供了初步的庇护，但这绝非无偿的慈善。她们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便在这间简陋的安全屋里住了下来。德克萨斯外出了几次，每次都很谨慎，带回一些食物、日用品，以及更重要的是——关于龙门的信息。她弄到了一些基础的城区地图，了解了大致的势力分布，以及一些需要避开的危险区域。龙门由近卫局维持着表面的秩序，但其下是错综复杂的帮派、家族企业以及像企鹅物流这样的灰色组织。这里法律的存在感远不如叙拉古强烈，更多时候，是实力和利益在主导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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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过往如月光请大家收藏：()过往如月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拉普兰德大部分时间留在屋内，继续她的恢复性训练。在有限的空间里，她练习着步伐、闪避和短匕的突刺。她能感觉到，身体正在逐渐适应新的节奏，力量和反应速度都在稳步提升。体内的源石技艺也愈发驯服，她甚至尝试着在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光，点燃了厨房那个老旧的燃气灶——这次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引发爆炸。

偶尔，她也会站在那个小阳台上，俯瞰着这座庞大、混乱而陌生的城市。银白的发丝在带着工业尘埃的风中拂动。她的眼神不再是初来时纯粹的警惕与审视，开始多了一丝探究，以及一丝被压抑的、想要投身于这片混乱中去撕扯一番的渴望。平静的休养期已经结束，她的血液里，某种属于“狼”的本能正在苏醒。

德克萨斯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她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她只是默默地规划着，评估着风险。她知道，拉普兰德不可能永远蛰伏于此。而她自己，也同样需要在这座新的城市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方式。

一天晚上，德克萨斯带回了一个消息。

“皇帝要见我们。”她对着正对着城市夜景出神的拉普兰德说道，“明天，企鹅物流的一个仓库。”

拉普兰德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期待和战意的笑容。

“终于来了吗？我还以为那只肥企鹅把我们忘了。”

“准备好。”德克萨斯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深不见底，“这不会是一次轻松的会面。”

叙拉古的月光已成为遥远的背景，而龙门的霓虹，即将真正照亮她们前行的道路。第一次真正的考验，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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