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将近黄昏时,邹大娘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她倒是真进了城,却不想好不容易寻到那生药铺,才知那铺子早已叫人给并了,如今皆属陇安府官家产业,没的私情可讲。
至于她那旧邻,打听去向均是无人知,她又想了几处地方,都吃了闭门羹,只能失望地回来。
正不知道该如何办时,忽见到苏遮月的银子,却是愣住,
“这银子是哪来的?”
苏遮月将银子给她:“是阿喜讨来的。”
若不是阿喜将那婆婆一撞,纵使她们在路边当一日乞丐,怕也讨不到这么多银子。
“哎呀,太好了。”邹大娘这下一扫郁闷,抱着儿子狠狠亲了一口,“有这一锭银子,咱们上京不愁了。”
*
城外也有落脚的地方,供行人、客商、船夫居住,比之城内酒楼客栈是简陋了太多,但胜在便宜。
只是这等脚店多是通铺,少数几间上房,若要单住的,却是贵了四五倍不止。
她们到底是女子,通铺住着不便,但盘缠拢共那么多,这一路还得上京,却是得省着用。
邹大娘方才就与小二磨了半晌,想再便宜一些,小二看她们这般,也做了方便,
“这儿倒是还有一间房,可以以通铺的价位给你们,不过这房子夜里有些古怪,你们要住可得自己掂量清楚。”
邹大娘忙喜道:“我们不怕的。”且说经历过水匪那事,连着做了几天噩梦,她如今自问什么也不怕了。又问苏遮月怕不怕,苏遮月也道不怕。
小二见她们这般说,便转身去拿钥匙。
苏遮月在柜边等着时,忽然瞥到门外来人,是两名妇人,待她们路过时再看,才发现竟然是下午遇到的那两个姑子,不由惊奇。
因那二人并不穿下午见到的灰色道袍,而是换了一身显身段的艳丽薄绸,有红有绿的,面容也相较之前变了,不仅茬了白粉,还涂了口脂,显出些许妩媚妇人的姿色来。
且是下午那一遭生出些许龃龉的,叫苏遮月记得深了,她又恰好识得些变妆之术,否则绝难认出她们来。
这两人进了客店,未向柜台而来,径直穿过大堂,走入后房,像是原先就在此处下榻。
“妹子,你瞧什么呢?”
邹大娘见苏遮月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顺着看去,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可是什么认识的人。”
“只有些眼熟罢了。”苏遮月回过神,摇了摇头。
小二已将钥匙拿来,引着她们过去。
前是酒食贩卖,后面才是住人的地方。
地方不小,两层楼,当中一截木楼梯。
她们的这间房就在楼梯下脚正对口。
有人上楼、下楼都需经过,楼梯木板看着老旧又霉潮,一踩便嘎吱作响,动静颇大,夜里听着瘆人,苏遮月想这估计便是房间古怪的原因了。
小二拿锁钥开了门扇,边与她们道:“虽是有些许古怪,却从未出过人命的,也有许多人是一觉到天亮,没见的什么古怪的。”
邹大娘道:“常言道,平生未做亏心事,夜半来人也不怕,纵是真遇上了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行得正,坐的直,自也不怕的。”
小二笑道:“确是这个道理。”又将房间的物什与她们一一交代了,即便走了。
想来实在有一段时间无人住了,屋里有稍许叫人不适的味道,阴沉,不通透,又有股经久的潮湿霉味。
今日外头日光这么盛,却好似一点都没有照进来般。
仅有的一扇窗户不知为何也封了木板。
这儿自也没有船上那么好的待遇,饭食都要额外的银两,邹大娘不想费这个钱,打算自己出去问货郎、货摊处买。
阿喜也跟着要去,他已饿了许久,此刻也馋得等不住,邹大娘便带上他。
只留苏遮月一个人在房中。
苏遮月打了水,将布帕洗了,擦了擦房内积灰的桌子,凳子,方才小二随手擦了两下,并不干净。虽只住得一夜,但干净些总叫人舒服。
桌面擦干净了,她端出盆来,将欲去倒时,忽然打侧边撞过一个人来。这人是要上楼梯的。
苏遮月余光瞥见,本能地避开一步。
也是有惊无险,没叫那人撞上,只是盆里的脏水溅出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顾不及自己,抬头一看,撞她的,是个书生打扮的人,穿一件白色长褂,头戴着方巾,腰间挂了一只朱色香囊。
那书生像是有什么急事,险些撞了她也不多话,只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上了楼,全无读书人的稳重姿态。
苏遮月记得方才匆匆掠过一眼,这人唇红齿白,眼下青黑,心里奇怪,偏头想再看看,正见楼梯上头那房门开了。
走出来的竟是其中一名姑子。
那书生迎上去后,两人当门口就搂抱在一起,
“想死我了!”那书生就在门口便要解那姑子胸前的衣裳,一时扯不开,竟用嘴咬了上去,那姑子嗔叫一声,“看你急的……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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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鬼孕请大家收藏:()鬼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那书生往外看了一眼。
随即,门板“砰”地关上了。
苏遮月在他们抱在一起时,就已匆匆回房,关上了门,此刻在房间内捂住胸口,心脏砰砰直跳。
原来是一场偷情。
想是那姑子在山间清修,庵堂苦身,耐不住寂寞,便在下山时,就寻了男子过来消解。
只是她又想那房间里本是两名姑子,此刻却只有一名书生,那剩下一名姑子见她二人床上欢愉,岂非尴尬?还得出外避让不是?怎地却未出来,亦无脚步声?
苏遮月边想着,忽然脑中一愣,莫不是……
她想到这里,脸色霎时一红,再不敢深想了,只又将桌椅、床板反复擦了几遍。
*
约莫一个时辰后,邹大娘便带着阿喜回来了。
灰布包袱满满当当,添置了不少东西,也买了些吃食。
将油纸包放到桌上,打开一看,是一些鸡鸭的杂碎肉,多是腰肾脏腑,带着一些碎骨。
邹大娘洗净了手,边擦布巾边说道:“不是什么上等货,咱们将就吃一顿,待上了京,便能吃好的了,听说京里繁华,那城里厨娘做的又精细又漂亮,和画一样,叫人舍不得吃呢……”
她这么一说,倒叫苏遮月想起往日青竹玉荷与她做的菜了,因想起白日里见得的那一幕,瞧见青竹陪在赵姨娘身边,侍奉周全,一时心中黯然。
“我要这个!”
阿喜抢过鸡脚,正要啃起来,却听邹大娘一把截过,“将手洗了,再吃。”她只瞥见阿喜那爪子黑不溜秋,不知在哪沾了泥,黑乎乎的。
苏遮月方才打了干净的水,阿喜跑到水盆边上匆匆洗了下手,回到桌上,再抓起鸡爪子,将要下口时,忽然抬起头,将爪子往前一送,
“娘,这个你吃吧。”
邹大娘着实讶异了一瞬,连苏遮月也愣了愣。
阿喜自顾自道:“从前爹在时,都会把鸡爪子留给我和娘亲,如今阿爹不在了,只有我给娘了。”
邹大娘看着阿喜的目光,心里头陡然泛酸。
想这一路诸多艰险,水匪刀下,差点送命,又想起阿喜早逝的爹,一时强忍了眼泪,拍了下阿喜的后脑勺,
“傻小子,娘有的吃,你吃吧。”
阿喜也是馋嘴,见娘亲不要,立刻拿着鸡爪啃起来。
那贪嘴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孝顺儿子是昙花一现,叫邹大娘又忍不住打了下他的头。
苏遮月看着他们娘俩的相处,不禁想起小君钰来。
也不知道君钰在京城过的如何。
可他不像阿喜只有邹大娘一个亲人,整个皇宫从上到下都是宠着他的,便是李鸢也对他百般讨好,她的担心只怕是多余的。
“快吃。”
邹大娘端了一碗饭,夹了几块肉,递将过来。
这鸡鸭肉虽是边角料,但闻着依旧有一股丰腴的肉香,苏遮月这时也感觉腹中饥饿,接过来,连连点头。
邹大娘边吃边与苏遮月说:“咱们今个儿得早些睡,赶明日最早的船,这样也能早点上京。”
于是吃完,她们便睡了。
这房间的坏处居多,但也有少许好处,比如这盛夏的夜晚,原是闷热难睡的,此刻在房里却也不算热,甚至还能叫阴凉舒适。
邹大娘原来怕小二说的那古怪事,睡前和苏遮月四下仔细瞧了瞧,未见得有什么古怪,再一躺下,原本想静等一会儿,渐渐地还是耐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苏遮月睡得却不深,她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四下万籁俱寂,忽然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摇铃声。
“当啷——当啷——”
她猝然睁开眼睛,从床板上爬起来,但听得那摇铃声不止,赶紧推醒邹大娘,“大娘,大娘!”
邹大娘,“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又有水匪来么?”
“你听。”苏遮月脸色发白,“有声音,你听到了吗?”
邹大娘也听到了那阵摇铃声,顿时毛骨悚然,“真的有古怪吗?”她连忙起身将蜡烛点燃了,却发现屋内一切正常。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动静,是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仿佛从楼梯上急奔而下,跟着有人大喊,
“出事了!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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