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妖奇闻录 第5章 办法

回村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重。

怀里那六个铜钱，如同六块冰，硌在姜旭的心口。集市上的见闻，像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在他脑海中反复映现。外界充沛的灵气，那老道摊位上神秘的黑石，还有那队气势不凡、内有真正修行者的人马……这一切都与他身处的这个被阴秽笼罩的绝望村落，形成了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反差。

那不仅仅是贫穷与外界繁华的差距，更是生命层次上的天渊之别。

姜晚似乎也感受到了哥哥低沉的情绪，她默默搀扶着姜旭，不再试图指认路边的野花，只是偶尔偷偷抬眼，担忧地看着哥哥越发苍白的侧脸——尽管吸收了外界灵气后，姜旭体内的阴寒其实被压制了些许，但精神的疲惫和现实的压迫，让他看起来状态更差了。

当他们再次踏过那无形的界限，回到村口时，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阴秽之气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上来。外界灵气的滋养效果飞速消退，体内的寒意再次变得活跃，甚至因为短暂的“清醒”而显得更加难以忍受。

姜旭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哥！”姜晚惊呼，用力撑住他。

“没事。”姜旭稳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那充满霉烂和腐朽气息的空气让他肺部一阵刺痛。他抬头，望向村子深处，目光锐利如刀。

必须尽快弄清楚这村子的秘密，找到那阴秽之气的源头。否则，他们兄妹二人，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回到那间依旧弥漫着淡淡污秽和血腥气的破屋，姜晚立刻忙碌起来，先是烧了点热水给姜旭擦脸，然后又忙着清理昨晚留下的狼藉，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屋子里转来转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萦绕不去的恐惧。

姜旭坐在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躺下。他闭目凝神，再次尝试运转吐纳法门。结果依旧令人沮丧，村内的“灵气”污浊不堪，不仅无法吸收，反而需要耗费心神去抵抗其侵蚀。

难道，真的只能依靠那老道口中的“净阴符”，或者……那块神秘的黑石？

想到黑石，姜旭心中一动。那老道说它“伴阴煞而生，内蕴玄机”，或许……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体内那盘踞不散的阴寒之气上。这阴气，与村中弥漫的秽气同源，但经过他身体这个“容器”的过滤和沉淀，似乎……精纯了许多？虽然依旧有害，但其本质，更像是一种被提纯后的“阴性能量”。

前世身为天师，他并非只懂驱邪破魔，对于阴阳转化、能量运用亦有极深造诣。只是如今虎落平阳，空有理论，而无实践的力量。

如果……如果能将这体内的阴寒之气引导出来，加以利用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回忆着前世种种秘法，最终锁定了一种名为“导阴归元”的偏门法诀。这法诀原本是用来处理那些被极阴之地侵染、又无法立刻驱散阴气的修士，引导其体内阴气归于特定法器或阵眼，暂作储存，以待日后慢慢化解或转化。

他现在没有法器，也没有布阵的材料。但他有这具天生道骨的身体，以及对能量本质的深刻理解！

他决定冒险一试。

“晚晚，”他睁开眼，对正在擦拭桌子的姜晚说道，“我要静坐片刻，无论如何，不要打扰我。”

姜晚闻言，立刻停下动作，紧张地点了点头，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门边，像一尊小小的守护神，警惕地盯着门外。

姜旭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他不再试图驱散或抵抗那阴寒之气，而是小心翼翼地，以自己的意志为引，如同梳理乱麻般，引导着那一丝丝精纯的阴气，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在经脉中缓缓运行。

过程极其痛苦！阴气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冰针穿刺，又像是被钝刀刮过，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但他咬牙坚持着。天师的心志，远非这具孱弱书生身体所能比拟。

他引导着这股阴气，最终，汇向了他的右手食指——昨夜咬破画符的那根手指。

指尖的伤口早已凝结，但在阴气的冲击下，又开始隐隐作痛，渗出血珠。

就是现在！

姜旭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伸出右手食指，用那凝聚了精纯阴气的指尖，凌空虚划！

没有朱砂，没有符纸，只有他的意志，他的精血，以及那被引导出的、属于这片土地的阴秽之力！

他在空中，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扭曲的符纹！

这不是驱邪符，也不是净阴符，而是一个他结合前世知识临时构思的、旨在“共鸣”与“吸纳”的符印！目标是——这片天地间无所不在的阴秽之气！

当最后一笔无形的轨迹完成，姜旭感到指尖一空，凝聚的阴气瞬间被抽空！与此同时，他脑中“嗡”的一声，精神力几乎透支！

然而，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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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仿佛起了一阵无形的阴风！那弥漫在空气中、附着在墙壁地面、无处不在的阴秽之气，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地、肉眼不可见地，朝着他面前那个凌空画出的、无形的符印汇聚而来！

符印所在的那片空间，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温度骤降！

成功了？！

姜旭心头刚升起一丝喜意，随即脸色大变！

不对！

这汇聚而来的阴秽之气，数量远超他的预估！速度也越来越快！那临时构筑的符印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能量，开始剧烈震荡，变得不稳定！

他低估了这村子阴秽之气的浓度和活性！

照这个速度，不出三息，符印就会崩溃，届时被汇聚而来的庞大阴气瞬间爆发，足以将他和近在咫尺的姜晚彻底吞噬，冻毙成冰雕，甚至可能直接催化成新的邪祟！

危急关头，姜旭目光急扫，瞬间落在了墙角——那里放着姜晚早上用来掩盖污秽的瓦罐，里面还残留着些许混合了泥土和草木灰的湿泥。

来不及多想！

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瓦罐，将里面那点湿泥狠狠摔向那即将崩溃的无形符印所在的位置！

“噗！”

湿泥四溅，沾染了泥土和草木灰——这两种东西本身都带有一定的隔绝和稳定效果，尤其是在这种充满阴秽的环境下，草木灰更是有着微弱的净化作用。

就在湿泥覆盖上去的瞬间，那剧烈震荡的无形符印像是被强行按住，汇聚阴气的速度骤然一缓！

但危机并未解除！符印依旧存在，阴气仍在缓慢汇聚，只是不再那么狂暴。

姜旭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片区域，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有一个“容器”！一个能够承载这些阴气的实体！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屋内，最终，定格在昨晚被他放在床头、那截品质低劣的朱砂上。

朱砂，至阳之物，本是克制阴邪的首选。但物极必反，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极阳亦可转阴，成为承载阴气的绝佳载体，所谓“阳极化阴眼”！

赌了！

他抓起那截朱砂，几步冲到那被湿泥覆盖的符印位置，用尽最后力气，将朱砂狠狠按了下去！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

那截暗红色的朱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开始变深，由红转暗，再转向一种诡异的……幽黑色！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周围汇聚而来的阴秽之气，仿佛找到了归宿，不再逸散，而是缓缓地、持续不断地被吸纳进那截已经变得漆黑的“朱砂”之中。

屋内的阴冷之感，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微乎其微，但姜旭清晰地感觉到了！

他脱力地坐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看着那截正在缓慢吸收阴气的黑色“朱砂”，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至极的笑容。

成功了。

他找到了一条，或许能在这绝境中，开辟生路的可能！

以阴制阴，纳秽为用！

这截变异了的“朱砂”，此刻不再是什么至阳辟邪之物，反而变成了一件……能够吸收储存阴秽之气的特殊“法器”！

虽然粗糙，虽然危险，但这确确实实，是他凭借自身知识和决断，在这绝望之境中，亲手创造出的第一缕微光！

姜晚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动静吓得面无血色，直到看见哥哥瘫坐在地，虽然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才敢小声问道：“哥……你、你没事吧？”

姜旭转过头，看着妹妹惊恐未消的小脸，缓缓摇了摇头。

“没事。”他轻声说，目光再次落在那截黑色的“朱砂”上，“或许……我们找到办法了。”

一个在这被诅咒的村子里，活下去的办法。

一个……或许能让他重新触及力量的办法。

夜还很长，村里的秘密依旧笼罩在迷雾中。

但姜旭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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