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科大明 第233章 新陆惊涛 国策东指

弘治十六年的盛夏，北京城的热浪滚滚。

但一股比酷暑更加灼热、更加澎湃的激流，已随着“定海号”的归来，席卷了整个帝国的权力中枢，并以燎原之势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定海号”在天津卫经过初步的休整和检疫后，其携带的关于新大陆的一切——从英国公张懋与副将军马武的联名奏章，到徐经等人编纂的厚厚数卷《新大陆风土志》，从精心绘制的航海图、沿岸地形图，到那几箱在朝堂日光下闪烁着诱人光芒的沙金矿石样本——被以最快的速度，由精锐缇骑护送，直抵紫禁城。

翌日的常朝，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皇极殿内，文武百官肃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几张临时搬来的长案上。

长案之上，铺展着新大陆的粗略地图，摆放着那些沉甸甸的、仿佛蕴含着无限财富与凶险的证物。

弘治帝朱佑樘端坐龙椅，面色沉静，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紧握扶手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示意司礼太监，当众宣读了英国公与马武的联名奏章。

奏章首先详述了舰队如何历经艰辛，最终寻得并命名“新明港”这一天然良港的过程，描绘了那片土地“林木参天，渔猎丰饶，水土沃衍”的勃勃生机。

随即，话锋一转，奏报了探索内陆时，在数条河流中发现“金沙富集，几可取之不尽”的惊人事实！当太监那尖细却清晰的声音念出“河流淌金”这四个字时，整个大殿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深潭，瞬间激起了无法抑制的哗然与骚动！许多官员伸长脖子，死死盯着那几箱矿石样本，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与贪婪交织的光芒。

然而，奏章的后半部分，则将这刚刚升腾起的狂热，瞬间浇上了一盆带着血腥味的冰水。

奏章详细描述了“新明港血战”的经过——西班牙、葡萄牙两国如何勾结当地强大土着部落“科图拉”，集结数千联军，于深夜发动突袭；远征军将士如何浴血奋战，凭借坚寨利械，最终击退强敌，但也付出了“阵亡近百，伤者倍之”的惨重代价。

奏章中特别强调了西夷火器之犀利、战斗之凶顽，以及其指挥官那番“此乃西班牙国王之土地，尔等蛮夷速速退去”的狂妄言论。

“……西夷亡我之心，昭然若揭，其视新大陆为禁脔，绝不容我大明共享。此番虽暂挫其锋，然彼辈绝不会善罢甘休。臣等虽据险而守，然兵力单薄，远离故土，补给维艰，若西夷再纠集更大军力，或煽动更多土着来袭，恐难久持。伏乞陛下圣断，速派援军，增运物资，以固我大明海外之基业，扬我国威于万里之外……”

奏章宣读完毕，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金沙的诱惑与西夷的威胁，如同冰与火，交织在每一位大臣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激烈争论。

“陛下！”一位户部侍郎率先出列，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河流淌金！此乃天佑大明，赐我无穷之财富！当立即派遣大军，占领所有金矿，设立官营，严加看管！如此，国库可充盈，陛下之内帑亦可丰沛，何愁国用不足？”他的话语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官员最直接的反应，眼中几乎只有那黄澄澄的金沙。

“荒谬！”一位兵部老臣立刻厉声反驳，“岂不闻奏章所言？西夷凶悍，土着环伺！远征万里，补给线漫长如风筝断线！若一味贪图黄金，盲目增兵，一旦后方不继，或遭敌军切断海路，则前线的数万将士，岂不成了孤悬海外的孤军？届时，人地两失，悔之晚矣！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之覆辙，犹在眼前！”

“王大人所言甚是！”另一位都察院御史接口道，“且西夷火器犀利，非我朝昔日所见之倭寇、北虏可比。其舟船亦坚，能远涉重洋。与之争锋于万里之外，胜败难料，风险巨大。不如暂避其锋，固守‘新明港’一隅，以贸易羁縻土着，徐徐图之。”

支持开拓的官员则据理力争：“固守？如何固守？西夷已将我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今日退缩，明日其舰队便可直逼‘新明港’！届时，我军孤立无援，覆灭只在旦夕之间！唯有展示强大武力，彻底击溃西夷在此地的势力，方能真正站稳脚跟，将那片富饶土地，真正变为我大明之疆域！”

“更何况，”一位与格物院往来密切的工部官员补充道，“新大陆岂止有黄金？奏章及《风土志》皆言，其地沃野万里，可耕种之土地远超我朝，更有数种亩产惊人之新作物（指红薯、玉米等，虽已引种，但原产地产量潜力或更优）。其林木资源、渔盐之利，皆取之不尽。若能妥善开发，其利岂是区区黄金可比？此乃关乎我大明万世基业之大事，岂能因一时之险而弃之？”

朝堂之上，保守与激进，谨慎与冒险，各方观点激烈碰撞，唾沫横飞，谁也说服不了谁。

端坐在龙椅上的弘治帝，静静聆听着臣工们的争论，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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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工科大明请大家收藏：()工科大明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显然内心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良久，他缓缓抬手，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于他。

“众卿之意，朕已明了。”弘治帝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新大陆资源之丰，确系天赐，不容轻弃。西夷之威胁，亦是心腹之患，不可不除。然，远征万里，非同小可，需有万全之策。”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聆听的陆仁：“陆卿，你于格物、于实务，皆有独到之见。对此事，你有何良策？”

陆仁手持玉笏，稳步出列。他知道，此刻他的建言，将可能决定那片遥远大陆的未来命运，也关乎着他“工科兴国”蓝图的最终实现。

“陛下，”陆仁声音清晰，回荡在大殿中，“臣以为，对新大陆之策，不可仅视为军事征服，更应视为一次前所未有的‘国家拓殖’！其目标，非仅夺取金矿，亦非仅击败西夷，而是要将那片广袤土地，真正地、彻底地，变为我大明不可分割之领土，使其人、其地、其物产，皆为我所用！”

他首先肯定了军事行动的必要性：“西夷挑衅在先，犯我疆界，此战不可避免，且必须取胜！臣赞同增派援军，不仅为守土，更为主动出击，扫清‘新明港’周边千里之内所有西夷据点及敌对土着势力，建立安全区域。水师需加强，确保海路畅通，对西夷过往舰船形成威慑。”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提出了超越单纯军事行动的宏大构想：“然，仅靠军队，只能占领，无法消化。欲使其地永属大明，需行‘三位一体’之策！”

“其一，军事堡垒与行政建制并行。在增派精锐军队的同时，亦需派遣文官，在‘新明港’及后续占领的要地，设立府、县雏形，建立户籍，推行大明律法，传播华夏文明，使其地之民，渐知王化。”

“其二，格物工坊与技术移植紧随！”陆仁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他计划的核心，“军队占领之后，格物院当立即选派精于矿冶、土木、机械、农学之学员与匠人，随军前往！在‘新明港’及资源产地，就地建立水泥窑、砖瓦厂、木材加工厂、简易矿炉！利用当地丰富的木材和矿产资源，生产水泥、砖石、工具，甚至尝试冶炼当地发现的铜、铁乃至金矿！”

他详细阐述其好处：“如此，则建筑营寨、修路架桥、乃至未来兴建城池，皆可不再完全依赖万里转运之物资，能大幅减轻后勤压力，加快建设速度。更能将我等之技术优势，牢牢扎根于新大陆。同时，农学院学员可指导军屯民垦，试种推广新旧作物，实现粮食部分自给。”

“其三，亦是臣认为最关键者——号召民间力量，共拓新土！”陆仁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朝廷之力量终究有限。陛下可明发谕旨，将新大陆之富饶、之机遇，公告天下！鼓励我大明有胆识、有实力之家族、商帮、乃至无地之民，自发组织‘移民船队’，前往新大陆！”

他描绘了一幅激动人心的图景：“朝廷可给予政策扶持，如承诺给予开拓者土地所有权（在一定范围内）、减免前几年税赋、提供初步的保护以及必要的信息指引（如海图、风土志摘要）。”

“让民间的力量，如同百川归海，涌入新大陆！他们可以去圈地垦荒，建立庄园；可以去寻找矿脉，申请开采；可以与土着贸易，收购皮毛特产；可以兴办工坊，服务军民……如此，不需十年，新大陆之上，将出现星罗棋布之大明村镇、工矿、商站！届时，西夷即便再派大军前来，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孤立的军营，而是一个已然成型的、充满活力的大明海外行省！其地，方可谓真正归于王化！”

陆仁的论述，层层递进，从军事到行政，从技术到移民，构建了一个立体而庞大的殖民体系。他将对新大陆的开发，从朝廷的独角戏，变成了一场举国参与的盛宴。

朝堂之上，再次陷入了激烈的争论。反对者担心民间力量坐大，难以控制，恐生尾大不掉之患；担心移民过程中良莠不齐，引发与土着的冲突；更担心如此兴师动众，若最终收益不及预期，将动摇国本。

但支持者则看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潜力与可行性。尤其是陆仁提出的“以格物技术降低后勤依赖”、“以民间资本分担开拓成本”、“以持续移民实现永久占领”等思路，让许多原本持谨慎态度的官员也开始动摇。

弘治帝听得目光炯炯，显然被陆仁描绘的宏大蓝图深深吸引。他沉吟良久，环视众臣，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斩钉截铁：

“陆爱卿所奏‘三位一体’之策，思虑深远，老成谋国！新大陆之事，关乎国运，不容迟疑，亦不可仅以军事视之。朕意已决！”

“着兵部、户部、工部（格物院），即刻会同英国公府（张懋虽远征，但其家族代表可在）、五军都督府，详细拟定增援新大陆之兵力、舰船、物资方案，务求稳妥有力，限期一月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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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工科大明请大家收藏：()工科大明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着吏部、礼部，研究于‘新明港’设立海外宣慰司或类似官署之可行性与章程，选派干练官员随军前往，负责民政教化！”

“着陆仁统领格物院，即刻遴选精通矿冶、土木、农学之优秀学员及匠人，组成‘海外技术支援团’，整备器械，待命出发！”

“着内阁会同户部、刑部，根据陆卿所议，草拟《鼓励官民赴新大陆开拓条例》，明确土地、税收、保护等政策细节，明发天下，广而告之！”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出征的战鼓，铿锵有力，彻底定下了帝国向东开拓的基调。

“臣等领旨！”以陆仁为首的众臣齐声应诺，声震殿宇。

圣旨既下，帝国的战争机器与行政体系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兵部开始调兵遣将，户部核算钱粮，工部和格物院则进入了紧张的选拔与备战状态。

而随着《鼓励官民赴新大陆开拓条例》（草案）内容的逐渐泄露，以及官方有意无意的宣传，整个大明都为之沸腾了！河流中“俯拾皆是”的金沙、无边无际的肥沃土地、朝廷承诺的土地和免税政策……

这一切，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点燃了无数冒险家、失地农民、寻求财富的商贾乃至郁郁不得志的文人的野心与梦想。东南沿海的各大港口，一时间暗流涌动，关于组建船队、招募人手的议论甚嚣尘上。

陆仁站在格物院的高处，望着远处依旧在紧张施工的“明时坊”，又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波涛汹涌的太平洋彼岸。

他知道，一场远比军事征服更加深刻、影响更为深远的大明版“大航海时代”与“殖民浪潮”，已经在他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动下，正式拉开了波澜壮阔的序幕。

美洲的资源，将如同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输入大明这具古老的躯体，支撑起他那更加宏大的工科兴国梦想。

而与大西洋彼岸那两个海上强国的终极碰撞，也已成为不可避免的历史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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