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统领太子梧州大军的将领正是霍问鼎。
因为之前镇守夔州不失,此时的霍问鼎也已经是大唐的名将。
对于一名将领而言,从默默无闻到大唐知名,似乎也值得欣慰。
但霍问鼎具体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无从揣测。
毕竟不久之前才在夔州过完三天饿几顿且提心吊胆的苦日子,现在又已经要在梧州面对数量近乎自己一倍的大军。
他现在统御之下的四万五千军士之中,尚有一万多是新募不到一年的新军。
他的军队构成相当于是三名老军带一名新军,这在平时是没多少问题的。
但不知道韦应程是准确的掌握了这个军情,自身又是玩心理战术的大师,是故意为之,还是只会全军推进那一套,他的八万大军,水陆联合,水军和陆军都是密密麻麻的一起出现的时候,这种大军压境的压迫感,还是让很多新兵崩溃了。
很多新兵只想当逃兵,不想作战。
霍问鼎的督战队直接砍了一百多个人的脑袋,挂在各处,这才暂时镇住了军心。
韦应程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做派,也没有丝毫的拖延,他的大军到达之后,中军和后军刚刚开始整备,先锋军就已经开始正式攻城。
霍问鼎的防御一向有一套。
他在梧州城和长洲岛之间布置了锁江铁索,并在漓江和西江交汇处放置了大量投石车,这些投石车的攻击距离正好可以覆盖航道。
韦应程的水军以十艘楼船和数十条蒙冲船直接冲击铁索,大量箭矢和投石车投出的燃物如暴雨倾盆而下,二十艘火船先后砸入韦应程的船队之中。
韦应程的十艘楼船被焚了七艘,其它战船也损失惨重。
等到韦应程水军后继的战船继续朝着梧州城冲击时,江水突涨,大量的浮木冲涌下来,又将韦应程的船队搅得一团糟,浮木上面嵌着铁器,撞击战船,战船和战船又互相撞击,韦应程的战船顿时又损毁不少。
霍问鼎统军起来毫无疑问是十分厉害的。
他甚至早就让人沿江做坝,抬高水位,等到这种时候才毁坝让江水如同洪水般冲击下来。
但面对韦应程,他心中还是不由得升腾起浓重的无力感。
韦应程就像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战争兵器。
面对大量的折损,面对这种接连的损失,他压根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也不改变任何的战法,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将大军不断的砸进来。
而且霍问鼎发现,韦应程其实是有章法的。
他最先的那十艘楼船上,其实并没有装载太多的军士,看着吃水沉重,肯定是装载了一些沉重的压舱石等物。
这些楼船的作用,本身就是用来消耗他军队的箭矢,消耗那些投石车,以及沉船时硬生生的将铁索带入水底。
也就是说,无论是他的火攻,还是浮木撞船,所有这些给他的水军带来的损失,其实都是在韦应程计划之内的。
我可以承受这么多损失。
但你无法阻挡我攻城的节奏。
正是因为所有损失都已经在他的考虑之内,所以此时的韦应程指挥大军起来,才毫无波澜。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韦应程之前只是水军将领,但他真正统御这种大军时,却是能够真正做到视人命如草芥,将双方军士的死伤视为纯粹的数字统计。
碰上这种前期直接可以让你杀伤数千人,可以用两条命来换你一条命的敌军将领,霍问鼎没有任何的办法。
长洲岛水寨、漓江和西江交汇处的要塞直接被贡献,水军直接从船上架云梯,开始强攻靠江的城墙,而在梧州南门,韦应程的陆军也开始连番不停地强攻。
之前霍问鼎还准备了两支似乎要攻击韦应程大军左翼的疑兵,但韦应程压根不理会,都没有分兵去布防的打算,意思是你真有军队打过来,那你打过来就是。我的打法反正就是你主军在哪里,你哪里人多,我就打哪里,以命换命也行,将你的主军歼灭掉。
我不是来攻城略地的,我不是对占领梧州感兴趣,想占领梧州之后抢夺资源,获取利税,我只是对歼灭你太子的军队感兴趣,我是来杀人的。
这种战法让霍问鼎手下的部将全部面如土色。
这不是将领,这是阎罗王吧。
韦氏的财力也让霍问鼎和他手底下的这些部将感到深深的无奈。
梧州南门是没有护城河的。
韦氏最先攻城的大军竟然不是攻城车和云梯。
似乎因为陆路比较多山路的关系,韦应程的这支陆军之中并没有多少这种攻城的重型军械。
他们攻城的,竟是火牛军。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大量的牛群。
这些牛驮着土包就当披了铠甲,然后被蒙上了眼睛,尾巴上绑着烧着的竹枝就往梧州南门撞。
竹枝燃烧产生的爆炸声,让这些牛疯狂的奔跑,变成撞击在城墙上的血肉巨弹。
看着许多顶着巨盾冲上来的步军,城墙上的军士直觉这些人恐怕要用土包垫脚,然后扛着盾牌给后面的军士直接顶起一条倾斜向上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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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割鹿记请大家收藏:()割鹿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骠国的瘴巫这时候又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数名瘴巫在城墙上方燃起了浓烟,让梧州南门下方的韦氏军队混乱了一阵。
这些瘴巫还展示出了之前没有展示过的手段,他们释放了大量的毒蜂。
但你玩这些特别的手段,我也有特别的手段。
刘黑湖江州战败的案例,也早就被大唐各门阀重点研究。
所以城墙上色彩斑斓的烟气刚刚升腾起来,后面的军队就已经不压上去了,被烟气致幻的,也就是城墙下的那一批人。
但与此同时,韦应程的中军之中推出了一座木制高台,高台上面是一个祭坛。
这祭坛上数名道人装束的修士同时施法,一时间狂风呼啸,却是有无数白色的人形符箓朝着城墙飘了过去。
在外面的人看来就像是很多白纸切成的一寸来长小人,但城墙上很多军士所见却截然不同,他们只觉得周围鬼影重重,有很多白色的鬼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这些军士感到阴风刺骨,直觉被扑中的话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他们骇然的朝着这些鬼影砍杀,结果在外面的人看来,城墙上这些军士就是失心疯了,手中的兵器不分敌我的乱砍。
大唐一般是不待见巫蛊手段的。
皇宫之内本身就是绝对禁止,至于之前无名观被定性成堕落观之后,那些阴煞之术,那些蛊术,一般也被认为是旁门左道。
但现在顾留白重整道宗之后,很多道宗修士随军,那些先前被认为是旁门左道的道宗修士也得到重用,很多原本被认为是巫术的道术就索性被认定为兵家阵术。
基本上大唐上下也形成了一个共识,这种手段只要不偷偷摸摸用于害人,在战场上受命动用,那就是正经手段。
如果仅仅是消耗一些预先准备的法器,耗尽几名道宗修士的真气,就能起到令敌军一时混乱的作用,那这么好用的东西谁不用?
城墙上那些军士不分敌我的一阵砍杀,那几名骠国的瘴巫顿时也无法继续施法。
后继韦应程的骑军直接疾冲过去,对着城墙上就是一顿乱射。
霍问鼎的部将们又是心中一阵酸楚。
韦应程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打完这场仗就完全不管以后了,这些箭矢都像是不要钱的一样,似乎就是随便射。
绝望和无奈的情绪在他们的心中滋生,但这梧州城倒是也没那么容易被攻下。
因为韦应程的攻城方式十分简单暴力,就是陆军攻击南门,水军攻击沿江城墙,所以霍问鼎的应对相应也不需要动什么脑子,就是将城中的军力往那两个地方堆。
霍问鼎在东南角的箭楼上看着这样的战斗。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和其余任何将领来统军,已经没有任何的两样。
只要足够冷漠,让督战队斩杀那些后退的军士,这样的战斗就能持续下去,双方军士的尸身就能不断堆叠在城墙的周围。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城墙上的鲜血都已经沿着城墙不断的流淌下来,宛若雕像一样凝立着的霍问鼎终于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城外韦应程的中军。
他确定韦应程依旧足够冷漠。
韦应程会让这样的杀戮不断的持续下去。
在现在这样接近一比一的战损的情形之下,韦应程会付出数万大军的代价,拿下这座城。
霍问鼎艰难的苦笑起来。
他不够韦应程冷漠。
所以只能由他来结束这一切。
……
太子已在昭州修船坊,距离梧州已经不到一百里。
昭州修船坊建在江边的水杉林之中,此时周围的大片水杉林已经被砍伐,用于修补战船和造船。
太子所在的船队之中,有着八千精锐,其中有两千是他千辛万苦弄出来的血蛊军。
他已经知道韦应程的大军在攻击梧州,但他反而不慌了,因为霍问鼎也将如何布防的情形告诉了他,他觉得以霍问鼎的能力,支撑几天毫无问题。
正好先让霍问鼎消磨韦应程大军的锐气,等到韦应程的大军露出疲态的时候,他这援军正好杀到,必定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尤其他对自己的两千血蛊军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两千身披重甲的血蛊军,在气血爆发时,绝对是人形猛兽,能够和曳落河一样,给敌军异样的震慑。
时间尚且很富裕,所以他令船队在昭州修船坊暂歇,饱餐一顿,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但是锅子里的食物还未煮熟,所谓的饱餐一顿还没有吃上,梧州的紧急军情已经传递了过来。
梧州城破了。
霍问鼎率一百亲卫直冲敌阵,战死。
梧州城守军投降。
梧州落入韦应程之手。
太子的双手颤抖了起来,然后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
这一刹那,他并没有对霍问鼎的自投死路感到不理解。
他感到了霍问鼎的绝望,知道他只是以死明志。
他此时也感到了自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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