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深宫：废后归来 第84章 血染的奏折

【视角：何凌 / 江南】

江南的雨夜，潮湿阴冷，仿佛能将人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暖意都给彻底榨干。

扬州城外一处毫不起眼的漕运货栈的密室之内，何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他身上那套早已被鲜血和泥水，浸透了的黑色短打已经被换下。

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也被简单地包扎了起来。一碗滚烫的姜汤下肚，让他那早已冻得麻木的四肢，重新恢复了一丝知觉。

但他感觉不到半分的温暖。

他的心比窗外那冰冷的雨夜还要更冷更硬。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的是，铁鹰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在冲向刀疤僧的那一刻所发出的最后的悲壮的咆哮。

“——走啊！”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换来了一线生机，也为他换来了怀中这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那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血腥味的黑色账本，放在了眼前这张简陋的木桌之上。

这就是苏家在江南经营了十余年的罪恶的根基。

这也是他那十一名长眠于此的弟兄们唯一的……墓碑。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翻开了账本的第一页。

……

灯火在密室之内静静地燃烧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何凌的脸色也随着那一页页被翻开的罪恶，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凝重。

最终化为了一片火山爆发前的、骇人的铁青！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看到了那些本该充入国库用以强兵富民的巨额盐税，是如何通过“幽灵船”、“假盐引”等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被一点点地侵吞挪用，最终流入了一个由苏家所掌控的、庞大的、看不见的地下钱庄。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名字，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满口“君臣父子”的一品大员。

那些手握兵权本该为国戍边的封疆大吏，甚至还有几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属于皇族宗室的……王爷！

他们都像是一群最贪婪的饿狼，趴在这具名为“大魏”的巨人的躯体之上，疯狂地吸食着它的血肉。

他也终于看懂了，看懂了钱立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袭杀朝廷钦差。

因为这张网已经织得太大了，大到足以将半个朝堂都笼罩其中，一旦这本账册被公之于众，那将不再是一场简单的贪腐大案。

那将会是一场足以动摇大魏国本的……惊天政变！

当他终于翻完最后一页时，窗外早已鸡鸣三遍。

天快亮了。他缓缓地合上了那本散发着罪恶气息的账本，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寒意，将他彻底笼罩。

他知道，他和他怀中的这本账册，已经成了整个江南官场，乃至半个大魏朝堂的……公敌！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那位许家的旧部首领，“壮汉”和那位属于“秋韵”据点的、谋士模样的中年人，一同走了进来。

“何大人。”那谋士率先开口，神情无比凝重，“天，快亮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钱立在发现禅院失手之后，必然已经发动了他所有的力量。如今整个扬州城四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城内也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仅如此。”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沉重，“我们安插在水路码头的眼线，也传来消息。从扬州通往京城的所有水路、陆路之上，都已布满了来自各方的‘杀手’。”

“这些人有些是钱立的私兵，有些是苏家豢养的死士，还有些是那些账本上有名的人派来的灭口之人。”

“大人您此行返回京城的路，将会是一步一杀机九死一生。”

这番话印证了何凌心中最坏的猜想。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该当如何？”何凌看着他沉声问道。

“分兵。”

谋士毫不犹豫地吐出了两个字。

“大人您和这本账本绝不能在一起。”

“账本是‘死’的。而您，是‘活’的。”

“只要您能活着回到京城。即便没有了这本账册。您亲眼所见的这一切，您那些，为国捐躯的弟兄们，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而这本账册目标太大。带着它您永远也走不出江南！”

何凌沉默了。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

可是……

这本用他十一名心腹的性命换回来的账本。

他又岂能轻易假手于人？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虑，那谋士继续说道：“大人放心。我们‘秋韵’，自有自己的渠道，能将一份东西，用比朝廷驿站更快的速度送抵京城。”

“但目标同样巨大。”

“所以我们需要，您来做那个吸引所有火力的……诱饵。”

何凌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最残酷，也最有效的金蝉脱壳之计。

他和他的钦差身份是明面上的目标。

他要用自己去吸引钱立和苏家所有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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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他做出了他此生最重大的一个决定。

他要将自己和所有弟兄的性命，都赌在这些他甚至还不知道名字的“盟友”身上。

他没有将整本账册都交出去。

他依旧保留了一丝属于御史的最后的谨慎。

他亲手从那本账册之上，撕下了最关键的、那几页，直接指向了京城苏家核心党羽的……罪证。

他将它们小心地交给了那位谋士。“这是，副本。”他说道，“正本，还在我这里。”

“你告诉你们的主子，让她见到东西之后立刻动手！不要有任何的迟疑！也不要等我！”

“若我能活着回京，我会亲自在朝堂之上与你们里应外合。”

“若我回不去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壮的决绝。

“那我何凌与我那十一名弟兄的血，便是催动这场风暴的……祭品！”

然后他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的举动。

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在自己的指尖之上，狠狠地一划！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

在那方用来包裹罪证的白色丝帛之上，写下了一封给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的……血书！

“——臣何凌，泣血顿首死奏！”

“……禅院血战十一起皆为国捐躯！其状，惨烈……”

“……臣幸得义士相救，方苟活于世。然江南之地，已成罗网。臣归京之途九死一生……”

“……今臣以我十一名弟兄之血并臣之血，呈上罪证铁案！”

“若此书能达天听，望陛下念及臣等拳拳报国之心发雷霆之怒，清朝堂之垢！”

“若臣不幸死于途中。则此书便为臣之绝笔！”

“臣何凌死不瞑目——！”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仿佛被抽空了。

他将那封还带着他体温的血书和那几页罪证，一并郑重地交到，那位谋士的手中。

……

半个时辰之后，扬州城外一个，最精悍的“秋韵”信使，怀揣着那份足以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的血色奏折，跨上了那匹号称能“日行千里”的西域宝马，如同一道离弦的箭，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

而何凌，也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商人的衣服，在壮汉等人的护卫下登上了，一艘即将顺着运河缓缓北上的……运粮船。

他站在船头，回望了一眼那座依旧在沉睡的扬州城，眼神平静而又悲壮，他知道，属于他钦差大臣何凌的使命，已经结束了。而属于他一个“诱饵”的、亡命的旅途。

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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