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绝望,有时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而这层纸的厚度,往往由等待的焦灼来丈量。自将那封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复习方法建议书”投入李教授办公室的门缝,林知微便陷入了一种悬而未决的忐忑之中。每一天,当她穿梭于医学院庄重的教学楼与那条通往破败大杂院的、愈发熟悉的路径时,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座张贴过希望的机关大院。心脏时而因期待而轻颤,时而又被可能石沉大海的预想攥紧,沉甸甸地坠着。时间的沙漏冷酷依旧,高考的日期如同地平线上不断逼近的雷云,投下越来越浓重的阴影。弟弟林知远在缺乏系统资料的情况下,学习进度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令人忧心的停滞。历史事件的脉络、地理概念的时空关系、政治理论的深层逻辑,这些无法单凭聪明和努力就能凭空构建的知识体系,如同横亘在前的崇山峻岭,仅凭林知微口述和她自身有限的、且偏向理科的记忆支撑,显得异常单薄和模糊。林知远常常对着一道需要结合特定历史背景分析的语文阅读理解题发呆,或者面对一张想象中的地图轮廓冥思苦想,小脸上的困惑与日渐增长的焦虑,像针一样刺痛着林知微的心。
研修班里的空气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介质过滤,变得愈发黏稠而微妙。孙静那次实验课上不算高明的挑衅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后,似乎悄然调整了策略。她不再进行正面、直接的冲突,而是更巧妙地融入以赵刚等几位成绩优异、在学员中颇有影响力的“核心圈子”。课间、食堂、图书馆的角落,常能看到他们聚在一起,或激烈讨论某个病例,或分享各自医院的新技术。孙静言谈间,总会若有若无地强调“系统培养”、“正规军”与“野路子”的差别,那种建立在出身和资历之上的优越感,如同细微的粉尘,弥漫在空气里。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更加隐蔽、却更具侵蚀性的流言——“那个林知微,理论基础是不是有点邪门?总说些教材上没有的东西。”“听说她之前就是个赤脚医生,怎么懂得那么多?别是背了些偏门的东西来唬人吧?”“上次实验数据的事,虽说没证据,但也太巧了……”这些窃窃私语,像潮湿墙壁上悄然蔓延的霉斑,虽未形成汹涌的浪潮,却足以让林知微感觉到周遭目光中多了一层审视的滤网,一种被无形隔离的孤立感。她必须耗费额外的心力,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保持镇定,维持着专业与礼貌的表象,仿佛对暗处的风波一无所知。
这天下午,是一堂关于内分泌系统疾病的大课后的自习时间。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学员们分散而坐,空气中弥漫着翻动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合着一种专注的宁静。林知微正对着一道涉及下丘脑-垂体-靶腺轴多重反馈调节的复杂病例分析题凝神思考,试图将陈教授讲授的经典理论与【文明传承图鉴】中更为精细的分子调控网络进行整合,寻找更优的临床推理路径。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摊开的笔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她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角。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遮挡,负责教务工作的老师出现在那里,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最终精准地定格在她身上。
“林知微同学,”老师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请出来一下。”
一瞬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翻书声、书写声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从书本和笔记上抬起,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好奇、探究、猜测……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交织。坐在前排的孙静更是刻意地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混合着看好戏与冰冷笑意的弧度,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林知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收缩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面上,她却维持着惯有的沉静,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捏住了手中的铅笔。她缓缓放下笔,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履平稳地跟着老师走出了教室。走廊里,阳光被窗户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状,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中飞舞。
“林知微同学,外面有人找,说是省教育厅复习资料编纂组的。”教务老师语气平淡地通知,仿佛只是在传达一个寻常的消息。
省教育厅?编纂组?这几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知微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血液似乎瞬间涌向了四肢百骸,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指尖的发麻。是李教授!他看到了她的信!他做出了回应!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失态地跑起来。勉强维持着镇定,她对教务老师道了谢,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半跑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奔向教学楼门口。秋日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她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起眼睛望去。
只见门口背光处,站着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干部。他手里捧着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四四方方、边缘棱角分明、看起来颇为厚实沉重的包裹,正安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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