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瑞雪 第288章 铸币司案2

京城的夏夜闷热难当，蝉鸣声嘶力竭地缠绕着林府的飞檐。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寝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你也觉得是我父皇做了什么吗？使得你的亲人离世？”宋霁的声音在寂静中微微发颤，像是绷紧的琴弦。

周珩安的视线掠过她苍白的脸，最终落在床榻上安睡的皇后身上。“我们出去说，”他压低声音，“莫要打扰了皇后休息。”

这话让宋霁心头一紧。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母后今日睡得格外沉静，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这种异常的安宁让她没来由地感到恐慌。

她快步走到榻前，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端详。安澜的睡颜恬静，长发如瀑散在枕上，可那过分平稳的睡态，反倒显得不太自然。宋霁下意识地伸手，指尖在离母后鼻息寸许处停顿——温热的气息证明她确实只是在沉睡。

“这几日皇后难以入眠，”周珩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变得异常轻柔，“大夫开了几方安神的药，这才睡了不到一刻钟。”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可宋霁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那一丝不寻常的克制。月光下，他玄色的衣袍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她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眼母后安睡的侧脸，这才转身向外走去。周珩安静静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夏夜的暖风裹挟着茉莉的香气拂面而来。走到庭院中的海棠树下时，宋霁突然停下脚步。

“现在可以说了。”她转过身，目光如炬，“你查到了什么？”

周珩安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我想告诉你，从铸币司案我查到的所有证据！”

蝉声忽然停了，整个庭院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蝉声忽然停了，整个庭院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周珩安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铸币司案，”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钧重量的挤压，“表面上是前朝官员贪墨，导致币制崩坏，民怨沸腾，最终成为你父皇起兵的导火索之一。但我查到的，远不止于此。”

他向前迈了一步，月光恰好照亮他半边脸庞，那上面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悲哀。

“我父亲，前朝末帝姜焕，他确实昏聩，耽于享乐，疏于朝政。铸币司的官员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肆贪墨。但最初，他们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完善的做账手段。”

宋霁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是你父皇，”周珩安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他，暗中提供了庇护，甚至……指点他们如何将账目做得更隐蔽，如何将新铸的劣币与库中存银置换。所得巨额银钱，大部分流入了你父皇的私库，用于……招兵买马，结交权臣。”

“你胡说！”宋霁脱口而出，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父皇怎会……”

“他不会吗？”周珩安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你可知，他起兵之初，那庞大的军饷从何而来？他笼络朝臣、地方将领的巨额花费又从何而来？仅仅靠几个江南富商的支持吗？”

“还是说你觉得天灾足以引起朝代更替？”

宋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段历史她并非全然无知，只是从未深究，或者说，从未敢向这个方向深究。

“在扬州交于你手上的那卷文书应该写了好些东西吧？”周珩安提醒她。

“铸币司案爆发，民怨沸腾，我父亲成了众矢之的。”周珩安继续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你父皇顺势而起，以‘清君侧，正朝纲’之名，赢得了民心和支持。而那些真正参与贪墨、甚至是由他安插进去的官员，大部分都在案发前后被‘灭口’或‘自尽’，死无对证。”

“随后，建立了自己的政权。而我和我的亲人成了‘前朝余孽’。我的家族，我姜氏满门……只遗留下了我一个人。”

宋霁的呼吸骤然停滞。周珩安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只遗留下了我一个人”。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背后是滔天的血海与无尽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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