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鲸落：我体内有只鲲 第91章 灰烬中的独行

浓烟如同泼洒在天空的肮脏墨迹，笼罩着化为焦土的据点。酸涩的雨水混合着飘落的灰烬，击打在周凡残破的骨甲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嘶嘶”声，但他几乎听不见——他的整个世界，都被自己胸腔里那台如同即将爆缸引擎般疯狂运转、发出破风箱般嘶鸣的第二心跳所占据。

眼前是粮仓燃烧后留下的扭曲骨架。他扑到废墟前，覆盖着灰黑骨甲的双手插入尚有余温的瓦砾与断裂的钢梁之中。骨甲在超负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但他不管不顾，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挖掘着。

当最后一根沉重弯曲的横梁被他用肩背强行顶开，废墟深处，传来一声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抽泣。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蜷缩在一个被压塌的货箱形成的狭小三角空间里，浑身沾满黑灰，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但胸膛仍在微弱地起伏。

周凡的动作瞬间变得极其轻柔。他小心翼翼地挪开最后的障碍，将孩子抱了出来，用自己水囊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净水，湿润那干裂起皮的嘴唇。确认孩子心跳虽然微弱但节奏尚存后，他将其安置在一段相对稳固的断墙之下，用一块还算完整的帆布盖好。

他刚要转身搜寻其他可能生还者，一个更加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坚决的声音，从另一堆废墟的角落传来：

“周凡……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带上……能动的……走！”

是老查理。他的下半身被一根坠落的天花板主梁和随之扭曲的金属支架死死压住，一根断裂的钢筋更是直接贯穿了他的大腿，暗红色的血液已在身下的焦土上冻结成粘稠的冰渣。

周凡冲到近前，右臂骨刃瞬间弹出，就要切断那压住老人的金属。

“住手！”老查理却用尽力气低吼，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周凡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抠进骨甲的缝隙，“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切开它……我也活不了！别把最后的气力……浪费在一个……注定要埋在这里的老家伙身上！”

老人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清明与决绝：“孩子们……需要你活着带他们出去……不是我。这是……命令！”

周凡看着老人腿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又回头望了一眼断墙下那个昏迷的孩子。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遵从这道“合理的命令”。

他用行动，撕碎了它。

他俯下身，用骨刃最精准的力道，快速而稳定地切割开压迫着老查理身体的次要结构，创造出一个狭窄的空间。然后，他强行将老人从废墟中拖出，背在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接着，又用左臂单手抱起了那个孩子。

“你……！”老查理想挣扎，却已没有丝毫力气。

周凡的骨甲被迫延伸至极限，灰黑色的雾膜与内部金属支架因承受着远超设计的三重重量，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腕上的计量铃疯狂震动，提示着骨甲破损度超过50%，能量储备跌破1.5单位的生死线。

他没有去看，只是用另一只手将计量铃狠狠塞进衣兜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催命般的警告一同掩埋。

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在仍在燃烧、不时发出坍塌巨响的废墟间穿行。背上是一老，臂弯是一少。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残破骨甲的缝隙处，混合着能量与体液的幽蓝色血液不断渗出，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悲壮的生命轨迹。

背后的粮仓残骸发生了二次坍塌，烈焰与浓烟再次冲天而起，吞噬了他们刚刚离开的区域。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喘息着，

向前。

将最后的气力榨成脚步，

将最后的意志铸成脊梁。

仿佛要将这具孤狼的残躯，

也锻造成这片绝望废墟中，

最后一道不屈的脊梁。

当终于踉跄着冲出最危险的燃烧区，踏入聚落外围相对安全的雪地时，周凡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老查理和怀中的孩子安置在雪地上，而他自己，则像一座耗尽了一切能源的雕像，瘫倒下去，再也无法动弹。

老查理依靠着断壁，用颤抖的手，将那个一直被周凡贴身携带、此刻也沾满污迹的木雕，重新塞回他的怀中，贴在他仍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孩子……”老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情感，“你今晚……救下的不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老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陆续汇聚过来的、惊魂未定却幸存下来的面孔，

“你救下了……我们这些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后的心跳。”

周凡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感受着骨甲下撕裂般的痛楚与几乎枯竭的能量。老查理那句“救了我们的心跳”在他耳边回荡。

他失去了据点，耗尽了力量，遍体鳞伤。

但在他佝偻的脊背之后，一个孩子得以幸存，一位长者得以延续。

灰烬中的独行，榨干了孤狼最后一份力气。

却也于这片焦土之上，为他锈蚀的灵魂，淬炼出了第一根名为 “守护” 的——

不折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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