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暑天。
窗外旧宫苑细雨蒙蒙,池塘水鸟叽叽咕咕叫个不停,张昊摇着椰叶扇,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幅五颜六色、以地理状况为基准的南洋地图。
这是指南司诸国分司勘探局、经过田野作业和实地考察所绘,有山画山,遇岛画岛,突出了海岸线、离岸岛屿、港口、江河口、浅滩、礁石以及陆地城池、部落、桥梁、寺庙等标志。
图画误差自然极大,张昊不在意这些,他巡睃的是标注,譬如王城部落、分司衙署、兵工厂、转运站、烟草场、橡胶园、矿山、农场之类。
顾顺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
“少爷,那夷婆子在旧宅挖出两万余枚钱币,陆成江先是跟着她去银楼开账户,随后单独去了土兵大营,把他侄子从预备队接走,又带着一群南洋土人,住进了木道人旧宅。”
“祝火木是陆成江所救,这厮心里还是有点大义的,我听说死了不少马?”
张昊去书案前坐下,打着火镰子,把案上看过的家信烧掉。
“死了百十匹,运牲船队这会儿怕是到了占城,马尼拉农场、猫里务铜矿人手补齐,那些交趾移民甚是听话好用,李明栋也还老实,佛山陆续送来千余工匠,我按少爷吩咐,推举他做了工业部委员,可惜交趾还是找不到像样的好矿。”
张昊愁眉不展,颇觉气闷,去盘子里捏一颗破气解郁的槟榔咀嚼。
牲畜在马船上移动空间小,加上气候和疾病折磨,海运死亡率居高不下,还有,葡夷殖民南洋,特么连一个适合开采的铁矿都没找到,他记得交趾铁矿多,因此让常乐山在那边找矿,但以时下的地质学水准,想找上品富矿估计很难。
顾顺见少爷摆手,悄没声的退到门口,听到回来,眨眼又闪到案前。
“少爷?”
“这个陈延恩啥来历?”
张昊发现手上这份月报与倭子有关。
马尼拉来了四艘倭国武装贸易船,被留守的陈延恩智取,还俘获两个葡国修士,不过他对这个马尼拉指南分司的主事没有一丝印象。
“陈延恩是观音亭陈闽生大儿,做过几天甲必丹,崔主事去西洋,临走时候要人主持吕宋事务,指南司委员会就把陈延恩派了过去。”
张昊点点头,倭子下南洋,估计是生活日用、生产原料,陷入了一个极度匮乏的状态。
大明纸张、生丝、瓷器、绘画、书籍、药材、砂糖、铁料、火硝等等,无一不是倭国极度渴求之物,小倭子不会叫大明爸爸,朱道长也绝对不会重开倭国朝贡贸易,加上葡夷被他赶走,倭狗除了走私劫掠大明,只能来南洋买。
摆手让顾顺去做事,又翻到一份处置违规人员的报告,上面竟然没有监察部与委员会诸人的签名,而是顾顺一手包办,火气瞬间窜上脑门。
“回来!监察部没人?”
“有啊。”
顾顺嗖的一下从门口闪到案前,伸脖子去瞄文件。
张昊把报告甩他脸上,怒道:
“部门各司其职,为何要干预监察部正常行政?你是委员,有问题例会上难道不能提?内务部是管这些的?”
顾顺捡起飘落地板上的报告,装委屈说:
“小的气不忿啊。”
张昊才不惯着他,咆哮道:
“吴阿二如今在印度,那边也交给你好不好?你管得过来吗,抓大放小懂不懂?你一顿能吃几碗饭,自己心里没有逼数?!”
顾顺被看穿小心思,赶紧低头认错。
“小的不该胡乱插手,开会时候我当大伙面作检讨。”
“南洋战情处更名军情调查处,即日并入内务部,职责不变,南洋海贸公司要与商会切割,暂时让木道人主持,做好自己的事,滚吧。”
顾顺喏喏称是,战情处为啥合并改名,他当然明白,这与船务并入海贸司的道理一样,辛辛苦苦打下的家底子,岂能给朝廷作嫁衣,反正内务部在手,各部门都逃不脱他的监管。
“少爷,下面有些苗头不对,个别人私下嘀咕,对将来朝廷封官上心的很,你看?”
张昊腹中冷笑,指南、指西两司各部门的头脑不啻一方大员,然而这些泥腿子对官场一无所知,乍得富贵,便幻想朱紫加身,封妻荫子,也不想想,体制内的官员都是什么身份。
“此事今晚开会要讲,这才是你份内事,加官进爵没恁简单,去问问丁良弼你就明白了,暂时不准他离开南洋。”
顾顺称是告退,心说丁良弼这厮是绝对不能放回去的,还有王绰!
张昊埋头案牍,各部门具体事务,只要与他的布局无碍,便不再指手画脚。
窗外雨点悄然停歇,一摞子卷宗也看了七七八八,起身打着扇子来回踱步。
为确保下西洋的成果全面受控,他从未松懈,收尾尤其小心,如此才能应对朝廷摘桃子。
南洋和印度洋士卒薪水,走的是海贸司账目,也就是海贸司雇员,接着再把海贸司变成一张张股票,乾坤大挪移计划基本就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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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型大明士大夫生存实录请大家收藏:()**型大明士大夫生存实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印度太远,朝廷暂时够不着,指南司拿去好了,看看没了海贸,哪个鸟王会陪你玩。
午后烈日当空,耀眼的阳光穿透繁密绿叶,在湿漉漉的宫苑小路上洒落一地碎金。
“老爷,这股东大会、董事会、股份和股权之类属下大体明白,下面最关心的是饷银变成股票,会不会贬值,如何才能取出来,属下愚钝,一时难以给大伙解释清楚。”
茶几旁,满喇加银楼大掌柜殷长福捏着毛笔,一边谦恭请教,一边做着记录。
张昊搁下小茶瓯,耐心给他解释。
“股票编号即持股者身份证,也就是说,银楼、交易所都有你的身份档案,外人拿走股票也没用,只能本人在交易所交易,或银楼汇兑。
羊城十三行会设立交易所,银楼做保,对外发行股票,你只管操持海贸司内部人员股份的事,将来去十三行经下手,自然就能融会贯通。”
殷长福看一眼窗外天色,问出忍了许久的疑问:
“老爷,买卖股票万一不慎,岂不是倾家荡产?”
张昊就需要这种问题,册子是临时编撰,漏洞百出,很多方面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因为他是操盘庄家,不把财主埋在地窖里的银子吸进股市,他就不是一名身兼裁判的伟大球员。
“内部股永远不会贬值,外部股也无须担心,交易所有准入、熔断等制度,当然了,你要是专一低买高抛搞投机,那就要愿赌服输。”
“是属下多虑了。”
殷长福闹明白了,股市就是赌场,但这是富人玩的游戏。
张昊接着磨嘴皮子。
“只要海贸公司在,股票绝不会一文不值,但是股价会随市场行情涨跌,人们趋利,低买高抛挡不住,风险便在此处,所以内部人员的股票会有特殊标记,无法入市,只能去银楼分红兑现。
至于市场发行流通股,目的在于集资,持股者坐享红利,类同银楼存票,长期持有,稳赚不赔,除了羊城,南北两京也要设立交易所,会有越来越多的工厂和公司入市,······”
张昊一脸圣洁光辉,正口若悬河呢,忽然被人打断。
“你要归国?”
维安娜出现在门口,被侍卫伸手拦住。
小女仆蒂亚溜进来,笑眯眯扑到张昊怀里,在果阿老营居住时候,主人根本不管她,每天都她都会跑到张昊那座小楼上踅摸零嘴。
“老爷,时候不早了,属下先行告退。”
殷长福收拾纸笔,起身告辞,张昊送到门外楼廊,请维安娜入内。
案头精美的瓷盘里摆着几个金黄的木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蒂亚咽着口水,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嗅到一股香气,实在忍不住想去拿。
她穿一袭清凉的花纱笼,披一肩金色的长发,那双碧绿晶亮的大眼睛,总是让张昊想起家中的三花猫花花,他给维安娜斟茶,对蒂亚说:
“别咬,那是摆件,涩得很,糖渍了才能吃。”
蒂亚不信,手里的木瓜太香了,她背转身,轻轻咬一下,登时皱起小鼻子,真的不好吃。
“本官身负皇命,公务繁杂,不像你这般清闲。”
张昊入座感慨一句,心里忽地生出惘然。
下西洋一来一回,自己除了整天忙于统计、算计之外,好像什么也没有做,椰树、沙滩、心上人,他曾经求之不得,如今依旧错过。
“我早就想去大明了,反正出使的事有平托先生在,咱们几时走?”
维安娜装作一副迫不及待的兴奋样子。
“本官要去各处巡视,暂时无法归国。”
张昊捏起茶瓯抿一口,见蒂亚吐着小舌头过来,笑着给她斟上茶水。
维安娜暗自冷笑,故作失望抱怨。
“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大明的。”
我怎么闻到一股子撒娇的酸臭味,夷婆子吃错药啦?搞得好像咱俩有故事似的,老子跟你真的不熟好不好,张昊斜眼,不得不说,夷婆子的立体脸型比国人耐看,可谓有容,瞟一眼她胸脯,明国衣衫下的规模还算可观,堪称乃大。
维安娜察觉到对方借着喝茶掩饰的眼神,她对自己的相貌颇有自信,也见惯了无礼的目光。
以前她以为这个魔鬼是太监,后来发觉不像,凝目看他的上下嘴唇,确实有些绒绒的胡子。
“你、多大?”
“本官虚度光阴二十四载矣。”
张昊顺嘴胡诌,撸了一把胡须,依稀有些扎手,勤能补拙,这与他坚持剃刮有关,也可能是热带气候也比较催熟,万物生长靠太阳嘛。
维安娜的蓝眼珠在他脸上扫视,不相信这是一张成年人的脸,她打听不到关于对方的任何背景,对敌人丝毫不了解,是不可原谅的。
“我的人出港被拦住,连我的商会执照都不管用,你让我如何做生意?”
“南洋进出口贸易和印度半岛不同,只能通过有司交易,你的户籍在东印度公司,证件是指西司签发,在指南司地界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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