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上的旅行 第32章 扎染坊的靛蓝色染料

古镇深处的扎染坊藏在两株老槐树下，蓝白相间的染布挂在竹竿上，像片低垂的云。风一吹，染布轻轻晃动，蓝白纹路在阳光下变幻着光影，像流动的河水。林墨站在坊前，看着那块块染布，突然觉得眼睛被洗过一样清亮。

“进来看看吧，免费的。”门内传来个清亮的声音，一个穿蓝布对襟衫的姑娘探出头，辫子上系着块蓝白条纹的头绳，和挂着的染布浑然一体。

染坊里弥漫着股特殊的气息，像潮湿的草木混着泥土的腥，姑娘说这是靛蓝染料的味道。院子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十几个陶缸，缸里盛着深蓝色的液体，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像凝固的海。

“这就是靛蓝染料？”林墨凑近陶缸，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深蓝色里摇晃，像掉进了夜空。

“是用板蓝根叶子做的。”姑娘用长木棍搅动染料，液体泛起层层涟漪，“得先把叶子发酵，再加石灰水沉淀，前后要一个多月，才能出这种‘青出于蓝’的颜色。”她指着墙上的字，“古人说的‘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说的就是这靛蓝。”

林墨看着陶缸里的深蓝色，突然想起海的颜色、天的颜色、星空的颜色。原来最沉静的蓝，藏在草木里，藏在耐心等待的时光里。

姑娘叫阿月，是扎染世家的第五代传人。她拉着林墨看染坊的晒架，刚染好的布晾在竹竿上，蓝白相间的花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有蝴蝶、有孔雀、有缠枝莲，还有些抽象的几何图案，像密码一样藏着故事。

“这花纹是怎么弄出来的？”林墨指着块印着月亮的布，蓝底白纹，月亮周围还有几颗星星。

阿月拿来捆棉线，“靠扎。”她取过块白布，用线在布上扎出月亮的形状，线扎得越紧，染色时染料就渗不进去，拆了线就是白色的花纹。“扎什么图案，全看手上的功夫。心里有月亮，手上才能扎出月亮的样子。”

她打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各种扎线的工具：竹夹、木片、鹅卵石，甚至还有晒干的莲蓬。“用竹夹能夹出直线，用鹅卵石能压出圆形，莲蓬的纹路最特别，能扎出星星点点的花。”阿月拿起块用莲蓬扎的染布，蓝底上布满细碎的白点，像撒了把星星。

林墨试着用棉线扎布，手指笨拙得像只学飞的鸟。阿月在旁边指导：“线要勒进布里，但不能太用力，不然布会破；也不能太松，不然颜色会渗进去。就像做人，得有分寸。”

扎好的布放进陶缸染色时，阿月特意让林墨伸手试试染料的温度。液体温凉，像山涧的泉水。“染料是活的，”她说，“温度太高会杀死里面的菌群，染不出这么正的蓝；太低了颜色又上不去。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看着白布慢慢浸成深蓝色，林墨突然想起城市里的化学染料，鲜亮却刺眼。而这草木染的蓝，带着种温润的光泽，像位沉静的老者，有故事，有包容，让人看着心里踏实。

傍晚收布时，阿月给了林墨一块他自己扎的染布。虽然只是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蓝白的过渡却很自然，像天边的晚霞。“这蓝会慢慢变深，”阿月说，“洗得次数越多，颜色越温润，就像老朋友，越处越有味道。”

离开染坊时，夕阳把挂着的染布染成了金蓝色。林墨握着那块自己扎的布，靛蓝色的染料气息仿佛钻进了皮肤里。他突然明白，这蓝不只是颜色，是自然的馈赠，是耐心的修行，是手与布、与草木、与时光的对话。

回到房车，林墨把染布置在车窗前。月光透过窗布照进来，车厢里布满蓝白相间的光斑，像落了一地的星星。他想起阿月的话，突然觉得这趟旅程也像块扎染布——那些计划之外的迷路、暴雨、修车，都是被扎住的留白，而遇见的风景、人事、温暖，是慢慢晕开的蓝，最终会变成独一无二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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