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寻道传 第22章 归途暗影

峡谷幽深，寒气浸骨。四人组成的残破队伍，在嶙峋怪石与垂落藤蔓间艰难穿行。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亡命之徒般的决绝与警惕。

陈寻走在队伍中间，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周身经脉依旧传来阵阵隐痛，如同新生的嫩芽，脆弱而敏感。丹田内，那片氤氲的气旋缓慢旋转，炼气三层的修为已然稳固，但真气总量远未恢复，空荡荡的感觉提醒着他之前的透支有多么严重。

他默默运转着长青诀，并非为了汲取稀薄的灵气，而是以那温和醇厚的真气，如同最细腻的砂纸，一遍遍打磨、温养着新生的经脉，同时缓缓积累着力量。青木诀意收敛于内，不再外放感知，以免引动尚未平复的精神力创伤，也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前方的石猛，背负着那面布满腐蚀痕迹和爪印的玄铁盾，脚步沉重。他偶尔回头，看向陈寻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见陈寻步伐虽慢却无踉跄，才略微安心。

柳红烟走在陈寻身侧，乌光鞭缠在腰间，神色间少了往日的娇媚，多了几分历经厮杀后的冷冽与疲惫。她的目光不时扫过两侧陡峭的岩壁和阴暗的角落，如同受惊的雀鸟。

韩立走在最前，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持刀的手臂微微紧绷，步伐也不如往日那般龙行虎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蚀魂散的残毒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侵蚀着他的战力。

沉默，是归途的主旋律。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峡谷深处不知名水滴落下的空洞回响。之前的并肩作战与生死与共，并未让队伍的气氛变得融洽，反而因吴书生的潜在背叛、韩立的重伤以及陈寻那超出理解的爆发，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与隔阂。

信任，在绝对的利益与生死危机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数个时辰后，前方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天光，以及水流奔腾的轰鸣声。

“快到出口了，前面是‘落雷涧’的下游，穿过一片乱石滩，就能绕出黑风山脉外围。”韩立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寂，“都小心些，越是接近出口，越不能放松。”

众人精神一振，但警惕性也提到了最高。

果然，在即将踏出峡谷，进入那片开阔乱石滩的刹那，韩立猛地举起左手，示意队伍停下。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右前方一堆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

“出来！”韩立冷喝，长刀已然半出鞘。

石猛立刻顶盾上前，将陈寻和柳红烟护在身后。

一阵窸窣的声响，从那巨石后，颤巍巍地站起一个人影。

衣衫褴褛，面色苍白，手臂上胡乱包扎的布条渗着暗红色的血迹，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仓惶——正是之前选择独自返回的，吴书生！

“韩…韩队长！是…是我！吴明！”吴书生看到韩立四人，尤其是看到被石猛护在身后的陈寻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羞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我…我对不起大家！我…我没能走掉！”

韩立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容：“怎么回事？”

“我…我按照约定等了一日，不见你们回来，便想独自返回坊市。”吴书生声音颤抖，带着后怕，“可…可刚离开月华林地不远，就…就撞上了金焱宗的人！他们在四处搜查，似乎在找什么人，气势汹汹！我…我吓得躲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绕开他们，逃到这里…没想到，没想到能遇到你们！”

他说话时，眼神躲闪，不敢与韩立对视，更不敢看向陈寻。

陈寻心中冷笑。吴书生这番话，漏洞百出。他独自一人，修为不高还带伤，如何能从金焱宗弟子的搜查下“好不容易”绕开并逃脱？而且，他此刻出现的位置，未免太过“巧合”。

韩立显然也不信，他盯着吴书生，语气森寒：“吴明，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没有！绝对没有！”吴书生猛地抬头，指天画地地发誓，“韩队长，我吴明对天发誓！若我将诸位行踪泄露半句，必叫我天打雷劈，神魂俱灭！我…我只是运气好，侥幸逃脱而已！”

他表现得情真意切，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游移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石猛皱紧了眉头，看向韩立。柳红烟则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显然也不信。

韩立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吴书生从里到外看透。最终，他缓缓收刀入鞘，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们一起走吧。”

吴书生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多谢韩队长！多谢韩队长！”

陈寻心中微沉。韩立的选择，在他意料之中。此刻队伍状态极差，多一个人，哪怕心怀鬼胎，至少在明面上也多一分力量。而且，带着吴书生，总比放他在外面，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要稳妥。这是无奈之下的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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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书生小心翼翼地跟在队伍末尾，低眉顺眼，不敢多言。但陈寻敏锐地察觉到，偶尔，当无人注意时，吴书生看向他背影的目光中，会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与惊惧交杂的神色。

他在怕什么？又在贪图什么？

陈寻心中警兆更浓。是因为自己最后那惊世骇俗的一击？还是因为…他怀疑自己从月华林地得到了什么？

归途，因吴书生的重新加入，而布满了新的疑云与暗影。

众人不再停留，迅速穿过轰鸣的落雷涧下游乱石滩。湿滑的巨石和奔腾的冰冷河水，给疲惫的众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也冲刷掉了他们大部分的行迹。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洒落肩头，远处，流云坊市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望见坊市，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就连韩立，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然而，陈寻的心却并未放下。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风山脉。金焱宗的搜寻，幽魂殿的觊觎，还有身边这个心思难测的吴书生……

山中的危机看似暂时摆脱，但真正的风波，恐怕随着他们的归来，才刚刚开始在流云坊市内酝酿。

他摸了摸怀中储物袋里那株完整的地脉灵芝，感受着体内炼气三层的修为与重塑后的根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方有何等风浪，他都必须去面对。这坊市，也绝非可以高枕无忧的温柔乡。

他随着队伍，一步步走向那灯火初上、看似平静祥和的流云坊市，仿佛走向另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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