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煤油灯的焦糊气在地下室里打着旋儿。
乔治弯腰钻进低矮的拱门时,头顶的木梁发出吱呀轻响——这原是座废弃教堂的地窖,墙皮剥落处还能看见褪色的圣徒画像,此刻却被二十多张粗木凳挤得满满当当。
马丁·李站在最前排,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被灯照得发亮。
他扯了扯乔治的粗呢外套下摆,喉咙动了动,最终只对满屋子泛红的脸说:“这位是康罗伊先生。”尾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他让我家三个娃去年冬天没断过热汤。”
二十多双眼睛刷地扫过来。
有络腮胡的工人把烟斗按在鞋底碾灭,戴布帽的女人撩了撩额前湿发,连最角落缩着的老木匠都直起了背——这些被卡梅伦称作“只会举酒瓶子闹事”的爱尔兰人,此刻眼底泛着淬过的钢星。
乔治没站到临时搭的木箱上,反而拉了张矮凳坐在人堆里。
粗呢料子蹭过磨损的凳面,发出沙沙响:“我不问你们信圣帕特里克还是圣公会。”他望着前排那个抱婴儿的年轻母亲,孩子正抓她围裙上的补丁,“我只问——”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醒睡熟的娃娃,“你家小约翰能读到小学毕业么?”
女人怀里的婴儿打了个喷嚏,她慌忙用袖口去擦,睫毛却在颤抖。
“你媳妇还要凌晨四点去码头扛麻袋么?”乔治转向右边红鼻子的搬运工,对方的指节猛地攥紧了裤缝,“你儿子想学修蒸汽机,可连本《机械原理》都买不起么?”
地下室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爆裂的轻响。
有人抽了抽鼻子,是那个总在码头醉倒的老汤姆,此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今天来,不是要你们喊口号。”乔治从外套内袋摸出一叠纸,纸边还带着油墨香,“这是‘黎明工人教育基金’的章程。”他扬了扬纸,“首批五万英镑,用来开机械、电工、会计课。结业的人——”他扫过人群,“优先进‘曙光’当正式工,工资比码头扛麻袋高两成。”
“凭啥?”后排突然炸出个粗嗓门。
红脸的爱尔兰人撑着膝盖站起来,袖口露出刺青的三叶草,“卡梅伦家的面粉能填肚子,你这破本子能当面包?”
乔治没接话,反而看向马丁。
马丁挠了挠后颈,从裤兜摸出个布包,抖开是三个铜钥匙——在煤油灯下泛着暖黄的光。
“上礼拜我家搬进了‘曙光’盖的工人房。”他举起钥匙,“两室一厅,每月房租从工资里扣,比住贫民窟便宜一半。”
红脸男人的喉结动了动,重新坐下时碰翻了木凳。
散会时,教堂外的雨已经下起来了。
其他人裹着油布陆续离开,只有威廉·麦克马伦还坐在最后一排。
他的呢帽搁在膝头,帽檐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积成小水洼。
“康罗伊先生。”他的声音像打磨过的花岗岩,“卡梅伦每年给我社区两千袋面粉。”他抬起眼,瞳孔里映着将熄的油灯,“你给的是书本。”
乔治拉过张凳子坐在他对面,雨水顺着外套下摆滴在两人中间。
“书本填不饱肚子。”他承认得干脆,“所以我加了‘家庭保障金’——参训工人每月三美元,孩子上学另补一美元。”
麦克马伦的手指在帽檐上敲出节奏,像在数卡梅伦的面粉袋。
“你要什么?”他突然问,“选票?还是让我们举着你的画像游街?”
“我要你们记住。”乔治向前倾了倾身子,雨珠顺着发梢落进衣领,“是谁教会你们用知识换尊严。”
麦克马伦的指节停住了。
远处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金牙:“明早十点,我带二十个社区代表去‘曙光’看工人房。”
三日后的清晨,詹姆斯·奥唐纳的警靴声撞开了“曙光”总部的橡木门。
他摘下警帽,帽衬里还沾着酒气:“康罗伊先生,卡梅伦在爱尔兰酒吧放风,说您要引进中国苦力抢饭碗。”
乔治正在看詹尼整理的雇员名单,钢笔尖在“爱尔兰裔41%”的数字下重重画了道线。
“詹尼,”他头也不抬,“把这份名单连同事先拟好的声明,送到《费城公报》《询问报》。”
詹尼的羽毛笔在纸上唰唰走着,发间的珍珠发夹随着点头轻颤:“需要加一句‘任何造谣者将承担法律责任’么?”
“不。”乔治扯松领结,目光扫过窗外飘雨的街道,“让奥唐纳局长今晚带队,查封三家传谣最凶的酒馆。”他顿了顿,“理由——”嘴角勾起冷意,“涉嫌勾结南方分裂势力。”
奥唐纳的眼睛亮了:“明白!那些酒馆老板上个月还卖过邦联旗帜。”
五日后的《费城公报》头版,大标题几乎占了半版:《“中国苦力”谣言背后:三家酒馆与南方分裂势力的隐秘交易》。
配图里,奥唐纳举着从酒馆地窖搜出的邦联徽章,警服上的铜扣擦得锃亮。
乔治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指尖敲着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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