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剑典 第333章 棋局方终 再论前路

第三日的黄昏，昆仑山的落日比中原的任何地方都要显得更加的壮丽与苍凉。

巨大的火红色日轮缓缓地沉入连绵起伏的雪山之后，将天边的云海都烧成了瑰丽的紫金色。

凛冽的寒风也在这暮色四合之际变得愈发的清冷。

听雪小院之内，石桌上的那盘棋局终于迎来了它的终局。

随着上官逸将最后一枚白子轻轻地从棋盘上拈起，投回了棋盒之中，这场持续了整整三日的“手谈”，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逸弟，你输了半子。”

夜君临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夜大哥棋力通玄，小弟能有此结局已是侥幸。”上官逸坦然一笑，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

这三日他虽然依旧是输，但从第一日的溃不成军到今日的半子之差，他的心神早已在这黑白方寸之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磨砺与沉淀。

他的眼神变得比三日前更加的宁静，也更加的深邃，如同一口幽深的古潭，再难有任何外物能轻易地在其上激起波澜。

他知道夜大哥是在用这种方式帮他打磨掉那因为连番大战与生死危机而积累的浮躁与戾气。

他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对着夜君临再一次郑重地躬身抱拳。

“这三日多谢夜大哥以棋指点，小弟心中块垒已然尽去。”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夜君临，那双宁静的眼眸之中重新燃起了锐利的精芒，“小弟精气神皆已恢复，还请夜大哥为小弟指一条明路！”

他问的不再是那句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此言可还当真”。

而是更加直接、也更加坚定的“如何去做”！

这证明他已经彻底地接受了现实，并且做好了迎接更大挑战的准备。

夜君临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抬起手示意上官逸重新坐下。然后他亲自提起那把早已温热的紫砂茶壶，为上官逸和不知何时已来到近旁的阿青各续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茶香袅袅，驱散了黄昏的几分寒意。

“逸弟，莫急。”夜君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在你动身之前，有几个问题你我兄弟二人需得先理清楚。”

“还请夜大哥赐教。”上官逸正襟危坐神情专注。

“其一，”夜君临伸出一根手指，“你已然知晓，能救苏樱姑娘的乃是魔教的无上心法。那么你可知魔教的总坛‘永夜城’究竟在何处？”

上官逸闻言眉头微皱，沉声答道：“小弟只知‘永夜城’乃是魔教根本所在，传闻位于西域极深的昆仑山脉之中，但具体方位江湖上众说纷纭，无人知晓其确切位置。”

“不错。”夜君临点了点头，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那你再想，纵然你历经千辛万苦寻到了永夜城，你又当如何？”

他看着上官逸，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硬闯？以你如今的武功，或许能在魔教之中杀个三进三出，但那之后呢？你面对的将是整个魔教不死不休的追杀，这还是没算上魔教那神秘莫测的教主，届时你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将自己彻底葬送在那片冰冷的雪域。”

“那……”上官逸的呼吸微微一滞，“……以礼求见？”

“礼？”夜君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逸弟，你与魔教之间有何‘礼’可言？名剑山庄的血债，天山脚下的厮杀，崆峒山门的对峙……桩桩件件都注定了你与魔教之间，只有敌我，没有故交。一个敌人跑到家门口，说要‘请求’你耗费巨大的代价去救他的朋友……逸弟，你觉得魔教中人会如何作想？”

夜君临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上官逸的心头，让他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再一次被无情的现实所动摇。

是啊……

硬闯是死路，求情是笑话。

进退维谷，竟是……一条绝路。

看着他那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的脸色，一旁的阿青也不由得紧张地握紧了衣角，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写满了担忧。

“那……那该怎么办呀？”她忍不住轻声问道。

夜君临的目光转向阿青，那锐利的眼神瞬间便化作了春风般的温和。他微笑着安慰道：“阿青姑娘不必担心，此事虽难，却也并非无解。”

说罢，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上官逸，缓缓地说道：“逸弟，你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资格’与‘筹码’？”

上官逸精神一振，连忙点头道：“小弟记得！”

“很好。”夜君临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若想让魔教正视你，听你说话，你便需要一个让他们无法忽视的‘资格’。而你若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手救人，你便需要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筹码’。”

“可……”上官逸苦笑道，“小弟如今孑然一身，一无资格，二无筹码，又该如何是好？”

“资格，你其实已经有了。”夜君临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忘了，你还有一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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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结拜兄弟。”夜君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夜君临虽然只是一个闲云野鹤般的昆仑散人，但在这西域之地也还算有几分薄面。魔教中人或许不认你‘名剑山庄遗孤’的身份，但多少也得卖我一个面子。这个‘资格’由大哥来给。”

上官逸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没想到夜大哥竟是愿意用自己的声誉，来为他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铺平第一块道路！

“夜大哥……”

“不必多言。”夜君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我不仅可以给你这个资格，我还可以告诉你永夜城的方位。”

他伸出手，蘸了蘸杯中的茶水，然后在光滑的石桌之上缓缓地画出了一副极其潦草，但关键山脉走向却异常清晰的简易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的西北角，一处被三座雪山环抱的巨大盆地之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永夜城，便在这片被称为‘月神之泪’的巨大天坑盆地之中。此地被终年不散的剧毒瘴气所笼罩，寻常人莫说是进入，便是靠近都会被瘴气所伤，魔教之人自然是无惧这瘴气，如今以你的功力，相信足以抵御这瘴气了。”

夜君临看着上官逸，眼神变得无比的严肃。

“逸弟，大哥能帮你的便是指明这条路。但路终究需要你自己去走。”

“至于‘筹码’……”夜君临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便是我也无法帮你的地方了。”

“魔教需要什么，无人知晓。他们会向你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更是无法预测。或许是要你的人头，或许是要你去杀某个人，又或许……是要你去做一件比死还要艰难万倍的事情。”

“这一切的未知都需要你亲自去面对，去谈判，去争取。”

他看着上官逸那双重新变得凝重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逸弟，你……可想好了？”

“这条路比你之前所经历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凶险，也更加的……莫测。”

“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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