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赵国开拓史志 第55章 终雪国耻

她将木匣郑重地放入箱中，那珍珠的光华，似乎瞬间照亮了这充满悲壮气息的广场。

涓涓细流，汇成沧海。

乡野农夫捐出了卖粮换来的铜钱，城中工匠日夜赶工打造兵甲却不取分文，海商们捐出整船的货物和海外贸易的利润，就连稚龄童子，也砸碎了自己的储钱陶猪，将一把把带着体温的零散铜钱送到捐输点。没有强迫，没有怨言，只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悲愤，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凝聚力，在这个濒海的国度疯狂滋长。

国库在燃烧，民心在沸腾。

赵桓履行了他的誓言。他将自己的内库全部捐出后，又移居到宫城角楼，那里视野开阔，可以望见海湾船厂的灯火。

他每日只进粥和米以及咸菜等素食，不食肉不饮酒，不佩戴金玉珠宝（当然，内库已空，也没这些东西了），身上始终穿着那套特制的、象征戎事的轻甲。深夜，角楼的窗口总能映出他伏案批阅奏章的身影，或是他与工部、将作监官员激烈讨论的剪影。他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却从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资源，所有的智慧，都指向一个目标——舰船！

将作监最顶尖的大匠和舟师幸存下来的老舵工、老水手们聚在一起，图纸堆满了整间大殿。争吵、论证、试验、失败、再尝试…巨大的船坞里，灯火彻夜不熄，锤打声、锯木声、号子声，汇成一曲激昂的战歌。传统的楼船结构被摒弃，更符合流体力学、速度更快的尖底海船设计被采纳；原有的拍杆和弓弩被强化，新设计的、利用杠杆和扭力发射的巨型弩炮被安装上船；工匠们甚至改进了水密隔舱工艺，并尝试在部分战船的船首包裹铁皮，以增强冲撞能力。

国库的银钱，民间的捐输，如同奔流的江河，注入到沿海几十个巨大的官营造船厂。深山里的巨木被砍伐，通过新修的滑道和运河运至海边；各地的铁矿日夜不停地冶炼，打造出锋利的兵刃和沉重的船锚；招募熟练船工和水手的告示贴遍城乡，应者云集，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渔民和曾在商船上搏击过风浪的汉子。

六个月，仅仅六个月。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平线上的薄雾，新邺港外的深水湾中，一支全新的舰队正静静地停泊着。那不再是过去略显臃肿的楼船队伍，而是一艘艘线条流畅、体型修长、桅杆高耸如云的艨艟斗舰。黑色的船体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船舷两侧探出的弩炮炮臂如同蛰伏巨兽的利齿，猎猎作响的王旗上，除了东赵的图腾玄鸟，更在旗角增添了一道血色的闪电纹，象征着复仇与速度。

“巨兽出渊…”一位站在岸边的老臣喃喃自语，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

赵桓登上了为首的旗舰“定海号”。他依旧穿着那身轻甲，身形消瘦，却站得如礁石般稳固。他接过侍卫递来的、盛着清水的水囊，却没有喝，而是缓缓倾洒在甲板上，祭奠那些未能归来的亡魂。

“起航！”

没有过多的言辞，只有简短的命令。新任舟师统帅，以勇猛和谨慎着称的将军卫韬，单膝跪地，抱拳领命，转身时，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杀意与决绝。

新舟师如同出鞘的利剑，驶向茫茫南海。

战争的进程，在绝对的实力和意志面前，显得毫无悬念。

海盗们起初还想凭借对海况的熟悉和往日的凶悍故技重施。但他们很快发现，东赵的新式战船速度快得惊人，他们的旧船根本无法摆脱。那些威力巨大的弩炮，能在他们的射程之外，就将海盗船轰击得木屑横飞。接舷战？东赵水军士兵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和更加精良的装备，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卫韬用兵如神，稳扎稳打。他并不急于寻找海盗主力决战，而是像梳子一样，逐一清扫海盗盘踞的岛屿、窝点和补给线。他利用新船的速度和火力优势，不断进行袭扰、切割、包围，将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逐一击破，消灭其有生力量。

终于，在风暴洋边缘的鬼哭屿，卫韬找到了海盗联军的主力，以及那个自称“海夜叉”、杀害东赵军人的主凶——查干。

决战爆发。

那一天，鬼哭屿附近的海域被喊杀声和炮弩的轰鸣所笼罩。黑色的东赵战舰如同灵活的鲨群，在波涛间穿梭，精准地打击着那些涂着狰狞图案的海盗船。“定海号”一马当先，直接冲向查干那艘格外庞大的旗舰“恶蛟号”。

弩炮发射的巨石砸碎了“恶蛟号”的尾楼，带着倒钩的铁爪弩箭死死扣住对方的船舷。卫韬亲自率队，跃上敌船。甲板上，展开了最残酷的白刃战。卫韬的长刀如同出海蛟龙，所向披靡，直取站在船楼高处、挥舞着弯刀的查干。

查干确实凶悍，他虬结的肌肉贲张，刀法狂野霸道。但卫韬的刀，更快，更狠，更冷！那是凝聚了整个东赵国恨家仇的刀锋！十几个回合后，卫韬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刀光如电，斜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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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干那颗硕大的、狰狞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离了脖颈，重重地砸在沾满血污的甲板上。

海盗联军瞬间崩溃。

卫韬用长刀挑起查干的首级，运足内力，声震海天：“贼酋已死！降者不杀！”

幸存的海盗要么跪地求饶，要么跳海逃生，曾经肆虐东赵海疆的庞大势力，在这一天，烟消云散。

捷报传回，东赵举国欢腾，白幡换成了喜庆的红绸。但欢庆之中，带着一丝复仇后的冷冽。

凯旋仪式上，卫韬将查干那经过特殊处理、已被制干的头颅，献于赵桓驾前。赵桓看着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脸上无喜无悲。他沉默良久，才对身旁的侍从吩咐了一句。

不久后，一件“酒器”被呈了上来。那是以查干的头盖骨为体，镶嵌黄金、宝石为底座和边饰制成的骷髅碗。工匠的手艺极好，那骷髅空洞的眼窝和狰狞的齿列，依旧保留着几分生前的凶戾，但在金玉的衬托下，更显出一种诡异而森然的威严。

赵桓举起那骷髅碗，里面斟满了清澈的烈酒。他面对校场上肃立的得胜之师，面对万千欢呼的民众，将碗中酒，一半洒向大地，祭奠英魂；另一半，他一饮而尽。

“自今日起，此碗藏于太庙，警示后世！”赵桓的声音通过力士，传遍四方，“凡犯我东赵海疆者，虽远必诛，以此为誓！”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经此一役，东赵上下，人心空前凝聚。不再仅仅是因为恐惧外患，更是因为共同经历的这场浴火重生。他们亲眼目睹了君王与士庶同悲同仇，亲身参与了倾国之力共渡难关，也共同分享了复仇雪耻、再造海疆的荣耀。

开放海疆的国策，被更加坚定、更加深入地推行下去。新的移民点在各处岛屿建立，航线向更遥远的南方和东方延伸，水师舰队定期巡航，商船队享受着强大的海军保护，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东海南海，真正成为了东赵稳固的“内湖”。

那件骷髅碗，被命名为“镇海盏”，供奉于太庙最深处，与记述这场国耻与复兴的史册并列。它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屈辱与血腥，也时刻提醒着后来者，这个濒海国度，曾如何从断桅残帆的废墟中，凭借着举国上下一心，重铸了走向深蓝的荣光。海疆之上，东赵的玄鸟旗帜，迎风招展，再无阴霾。

注:《东赵国志》文王世家……王誓灭海盗，不食肉，不饮酒，凡一年……卫韬将舰队，搜海围岛，攻灭群盗，以雪国耻……王言:‘凡犯我东赵海疆者，虽远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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