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现世录 第二百六十八章 沉静的誓言

维多利亚林肯高院地下，有一个被临时开辟出来的“研译室”，各式各样的密码机、电报机，都挤在不到十个平方的空间里，弥漫着闷热难闻的废气，而滴滴答答敲键盘的声响，则在这闷热中，加上了某种更令人心烦的东西。

“维多利亚将于11月第一个星期天，进行首次渡过亨伯海的尝试。——阿丽莎”通过密文重新编译并把这条情报发送给第3“蓝痂”集团军后，这位红色长发的少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到脑袋一阵嗡鸣。

接着，她红色双眸再望向另一沓写满了各种解析与符号的纸张，并在将面前的电报机推到一边之前，另一只手就已经把耳机戴好了。可待她准备进行密码机的转信号工作时，尖锐的刺痛突然自内而外地击穿了她的手，虽然没明显的伤口，但却让她“呜”地伏在桌子上。

“奇、奇怪。明明前天才刚用过啊……”代号‘阿丽莎’的少女牙关紧咬，颤巍巍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有无数细密的深青色针孔，附近的肤色，早因过度的用药而变成了瘆人的苍白。

她的同事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异状，研译室主任出声道：“阿丽莎，要不要休息下？你已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了。”

不待阿丽莎回应，离她最近的破译员，就已经接过了她接下来的转信号工作，“阿丽莎姐姐，看你脸色这么差，就先去歇一下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那，就麻烦各位了。”阿丽莎抬起眼睛来，露出一个显得非常勉强的笑容——虽然此时，她的额头已布满了汗珠，脸颊也毫无血色，但却也予人一种凄美的感觉：“我想我确实是要喘口气了。”

接着，在研译室所有人的注视下，红发少女跌跌撞撞地把门撞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清风趁机溜进来，倒给房里吹来了些许清新。

而离开的阿丽莎，在把研译室的大门重新阖上后，转过一个楼梯，出现在高院原本被用作厨房冷藏室的巨大建筑内，用力地把门带上，斜倚着墙壁，缓缓坐下，脑袋昏昏沉沉地别过一边：此时，她感觉自己骨头、脑袋的表面有亿万只恶虫在肆意攀爬、肆意啃噬，她的视野则一阵红、一阵白的，耳畔又仿佛有谁在不断撞击着钟楼的巨钟，近一阵、远一阵的震响。

她痛苦抓着头，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才硬生生地将本能的呼喊吞进肚里。而此时，周遭似有若无的薄雾已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一会这下起了暴雨，一会那又刮起了狂风；这阵春风明媚，那阵酷痕厉厉。

随着少女承受的苦楚一波又一波地袭来，这室内的气候，变得愈发紊乱、极端，极光带着奔雷，冰雾携着热风，所有不幸仍在库里的东西，如灯泡、制冷设备、桌椅等类，都在这世上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出现的环境中，被狂暴撕扯得认不出原来模样，再在无规律生成的酸雨中接受蚕食，最终销解殆尽。

‘不、不行了，下次得制作更有效的药，才行……’，阿丽莎强忍着来自骨髓的折磨，又笑又哭地要擦亮平时储备应急用药的戒指时，周遭的一切天气现象，仿佛被谁按下了停止键一般，定在原地不动了。

‘咦……莫非……’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竟也神奇地把阿丽莎的注意力从痛苦上转移出去，短暂享得了寻常的健康。

尔后，在她斜上方处的虚空，一阵异样的波动后，破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虫洞，一位恍若要与这片虫洞融为一体的、穿着黑红条纹连衣裙的少女，不紧不慢地踏空而出。

‘阿丽莎’，准确的说，是夜琳迦络，记得这位少女是……母亲安德烈娅·斯卡雷特身旁的，那位自称“H.C.”神秘侍从。

“呼，幸好赶上了。”H.C那鲜艳的红瞳立刻就映照出了夜琳的身影，一个闪身到后者身旁，把她慢慢扶起：“三小姐，您……还好吧？”

“现在倒还能撑住，”见到是认识的人，夜琳才把强烈的警惕放下些许，“你是，H.C？来找我的？”

H.C轻轻点头，灰色的小手一张，在夜琳难得惊讶的注视下，一把漆黑如墨、似能吸附所有光线的长凳便从虫洞里飞出，迅速把周围的异常天象横扫一空，再稳稳当当地落在冷库的地板上。

夜琳被H.C搀扶着坐上去，身体渗入一阵舒爽的冰凉。

“主人她，在上次见面时，就察觉到了您的根源，已经有腐坏的迹象了。而梦魔最新的报告，让主人作出了需要立刻干涉的判断，命令我立刻来找您，”H.C谨慎地捧住夜琳那腕上满是青黑小点的左手，顿了顿，“怎么说呢，不愧是主人的女儿，您的本事相当惊人，若不是刚才您的魔力近乎彻底失控，恐怕我都无法追踪到您的痕迹。”

接着，H.C手一翻，一个散发着神秘幽蓝光芒的瓶子，就被她牢牢拿住，在一丝犹豫后，开口道：“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三小姐，您的情况发展到现在，哪怕是以主人的本事，也已经无法彻底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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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三小姐……”H.C情绪有点低落地放开握住夜琳的手，只盯着那神秘的瓶子看：“要是我……”

斯卡雷特家的三小姐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嘿呀，真是，你要道什么歉啊？”接着，她有点霸道地从H.C夺过那神秘的小瓶：“这个……是母亲大人给我的礼物吧？对吧？”

不等H.C反应，夜琳就拧开了瓶盖，看到了瓶内，比那深海还要深幽的，流动着的蓝，“居然是……‘蚀’。嗯，倒也与我般配。”

一般魔族口中的‘蚀’，是指曾为祸魔族数个世纪之久的烈性传染病。而此时夜琳手中拿着的‘蚀’，则是造成‘蚀’病的一种神秘昆虫，也被称为‘蚀’——据魔族传说，这些‘蚀’来自月亮的背面，是月亮母神豢养的，为不肖子孙降下神罚的刑具。

“三小姐，这……”H.C刚想作出解释，夜琳就已经举起了那个瓶子，朝自己左手手腕处倒去：那密密麻麻的蠢动之物，几乎在瞬间就爬满了她的左臂——远远望去，如同披上了一匹蓝色的柔顺丝绸。尔后，那神秘诡异的深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她的肌肤，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以毒、攻毒，对吧！我、知道的。额……啊啊、啊啊啊！”夜琳身上，迅速爆发出了强烈的蓝光，不少黑点从她皮肤上冒出，如受惊般化云雾逃逸，但在大致能看出是血管形状的刺眼蓝光中，仍然有固执的黑色，在与蓝色拼命撕咬，互噬。

哪怕坚忍如夜琳，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喷吐血液的嘶鸣，从她那不断地传出来，时短时长，能感觉到她正在用力地呼吸。

“……”H.C沉默着，双手一张，撑出一个冒着蓝色玄妙字母的红色罩子，把夜琳护在其中，隔绝所有动静，自己难过地闭上眼，心底不住地为三小姐祈祷着，希望这个“疗程”能尽快结束。

而在护罩中的夜琳，虽然脑海的想法、身体的感知，都在黑色与蓝色的撕扯中，被剥夺得干干净净，但她也能察觉到，H.C在外面的动作。

‘嘿呀……’她的嘴角不断流出黑色的血液，但仍用力勾勒出她标志性的笑容，也不知是在笑H.C的过分担心，还是在笑自己居然难堪地呼喊出声。此时，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到肌肤中，也压出了污血，往下滴答垂落：‘不，没关系，不过是点痛楚罢了。这一切都无所谓，都是我应当承受的。’

颤抖着抬起头，她透过冷库先前被击穿的天花板，看着哪怕用朦胧的双眼，仍然能清晰刻印出来的月亮轮廓，‘我早已在月亮母神前立誓，我的头脑、身体、四肢、心、灵魂，还有，这条命……一切的一切，哪怕坠落深渊也好，哪怕燃烧殆尽也罢，注定背负的命运，我夜琳迦络·斯卡雷特，断不会逃避……！’

……

与此同时，林肯高院地底，魔族的研译室。

“咦，她是不是去了好久了？”先前接过阿丽莎工作的同事，忽然抬头问到。

“她？谁？”

“就是那个谁，咦，是那个谁来着……？”同事想起了一个名字，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呃……”

主任似乎也有些印象，可与那位同事一样，都不知道刚才到底谁出去了：“嗯，看来大家都很累了吧？”她再看了看手表，为研译室的其他人打气道：“加把劲，差不多到换班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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