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耿大壮沉重而缓慢的转变不同,关于胡小军的消息,则带着一种更符合他性格的灵活与生机。
消息是通过一个刚刚刑满释放、曾与胡小军在同一个监狱服刑的诈骗犯带出来的。那人在出狱前,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陈山河与胡小军的关系,特意在最后一次放风时,凑到陈山河身边,留下了几句话。
“山哥,我见过小军哥。”那人的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也带着几分真实的感慨,“他混得……跟我们不一样。”
陈山河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军哥刑期不算太长,他进去得也早,表现好,减了几次刑。”那人语速很快,声音压得极低,“他没在重体力车间,被分到了监狱的文艺队。”
文艺队?陈山河微微一怔。他想象了一下胡小军那瘦小的身材和机灵的眼神,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感觉有些违和,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胡小军从来不是靠力气吃饭的人,他的长处在于察言观色、打听消息和随机应变。
“文艺队轻松啊,不用天天在车间耗着。”那人啧啧道,“小军哥脑子活,会来事,在里面写写画画,排个小品,搞个合唱,听说还挺受管教干部看重。过年过节搞晚会,他是骨干,能张罗。”
陈山河默默听着。他能想象出胡小军在那种环境里如鱼得水的样子。他懂得看人脸色,懂得迎合上意,又有点小才艺,在监狱这种强调“积极改造”的氛围里,确实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这不像耿大壮,需要硬碰硬地改变自己;胡小军只是将他过去在江湖上用来打探消息、周旋各方的技能,用在了另一个舞台上。
“他……提起过什么吗?”陈山河问。
“提过!”那人连忙点头,“就我出来前,他还偷偷找过我,说要是能碰上山哥您,给您带句话。”
陈山河的心提了一下。
“他说,”那人回忆着,“他在里面一切都好,让您别挂念。他说他算过日子,再有一年多,最多两年,就能出去了。他还说……”那人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说他以前胆子小,总怕事,但跟着您,他没后悔过。等出去了,他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老老实实过日子,绝不再沾那些是是非非。”
陈山河沉默了。胡小军的消息,像一阵微风吹过死水,带来了一丝外面的鲜活气息。没有沉重的忏悔,没有痛苦的挣扎,只有一种务实的、着眼于未来的规划。他知道自己胆小,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他用最聪明的方式适应环境,争取早日离开,然后彻底告别过去。
这是一种属于小人物的智慧和韧性。他没有耿大壮那种脱胎换骨般的转变,也没有刘卫东那种近乎偏执的坚持,他只是想活下去,好好地、平静地活下去。而监狱,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必须熬过去的、漫长一点的难关。
“他还说,”那人最后补充道,“他给您存了点东西,等他出去安顿好了,再想办法……当然,这话可能也就是那么一说。”那人讪讪地笑了笑。
陈山河知道,胡小军说的“存了点东西”,可能是一些钱,或者是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信息。胡小军一向心细,或许在事发前就留了后手。但这都不重要了。
“谢谢。”陈山河对那人说道,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那人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快步走开了。
陈山河独自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为大壮感到欣慰,也为小军感到一丝轻松。至少,他们中的一个,似乎看到了隧道尽头的光亮,并且有能力走向它。胡小军的“适应”,是一种在绝境中保护自己的本能,也是一种对未来的清醒认知。他没有被监狱摧毁,反而在其中找到了让自己过得稍微舒服一点的方式,并且规划着离开后的新生。
这何尝不是一种强大?
对比之下,他自己那无期的刑期,显得更加漫长而绝望。但他并没有感到嫉妒,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释然。兄弟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熬着,活着,这就够了。
他抬头,看着高墙角落那个缓缓转动的监控探头,冰冷的镜头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在这只眼睛的注视下,每个人都在上演着自己的悲喜剧。耿大壮在沉默中守护,胡小军在灵活中等待,而他自己,则在书籍与劳作中,艰难地打磨着内心。
路,还很长。但知道有人还在走着,并且走得不算太坏,这本身,就是一种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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