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辽西,秋风刮得正紧。我们村窝在山沟里,黄土墙黑瓦房,一到这时候,满村子都是卷起的沙尘和枯叶。那年的怪事,是从李老四家的鸡窝开始的。
天刚蒙蒙亮,李老四媳妇的尖叫声就划破了村子的宁静。鸡窝里的十三只下蛋母鸡,一夜之间全死了,脖子都被拧成了麻花,可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冯奶奶是我姥姥,村里唯一的出马弟子。那天早晨,她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李家方向,眉头锁得紧紧的。我那时刚满十二岁,打小父母去城里打工,是姥姥一手带大的。
“姥,你看啥呢?”我揉着惺忪睡眼问。
姥姥没回头,只是喃喃道:“邪气侵门,不是好兆头。”
三天后,王老五家的水井突然冒起了泡,打上来的水带着一股腥臭味,像是泡过死鱼。又过了两天,赵家三岁的小孙子半夜哭个不停,说是有个“黑影子”站在床头看着他。
村子不大,百来户人家,这些怪事像瘟疫一样传开,人心惶惶。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晚上,姥姥终于行动了。她在堂屋摆上香案,供上三杯白酒、五碗素菜,点燃三柱檀香。我知道,她要请仙了。
我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偷看。姥姥换上那件只有重要日子才穿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跪在香案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抖动,越抖越厉害,最后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猛地一颤,再抬头时,眼神完全变了——锐利得像鹰,不像我熟悉的姥姥。
“胡三太爷在此,何事相求?”一个浑厚的男声从姥姥喉咙里发出,我吓得捂住嘴。姥姥年轻时就开始供奉胡三太爷——一位得道的狐仙,村里人都信她。
姥姥自问自答,把村里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突然,她脸色一变,声音冷了下来:“原来是那厮作祟!”
请仙结束后,姥姥疲惫地坐在炕上,把我叫到跟前。
“小栓子,村里这些事,是个对头鬼仙干的。”姥姥摸着我的头说,“四十年前,我刚立堂口不久,有个叫周老黑的同行心术不正,养小鬼骗人钱财,被我揭穿后怀恨在心。他死后成了鬼仙,如今修行有成,回来报仇了。”
我听得半信半疑。在学校里,老师教我们要相信科学,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让我不得不信。
“姥,那咋办啊?”
姥姥叹了口气:“躲不过,就得斗一斗了。”
斗法的第一夜,姥姥在院子四角插上杏黄旗,中央摆上一个炭火盆。她让我待在屋里,无论如何不准出来。
那晚的风特别大,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我趴在窗前,看见姥姥盘腿坐在院中,一动不动。半夜时分,突然刮起一阵旋风,院里的杏黄旗猎猎作响,炭火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一阵尖锐的笑声,像是猫头鹰叫,又像是老人咳嗽。院角的柴火垛突然塌了,像是被人推倒一样。姥姥依然稳坐如山,嘴里念着什么。
突然,堂屋里的碗柜剧烈晃动起来,碗碟叮当作响。我吓得缩进被窝,捂住耳朵。
第二天一早,我冲出房间,姥姥正在收拾院子。她脸色苍白,但眼里有光。
“那老鬼暂时退了,但不会罢休。”姥姥说。
果然,三天后的傍晚,村东头的张寡妇疯了似的跑出来,说她家的锅自己从灶上跳了下来,在屋里转圈。紧接着,好几户人家都反映,家里的物件无故移动,牲畜焦躁不安,牛棚里的牛一夜之间瘦了一圈。
最邪门的是,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一半枝叶繁茂,一半枯黄如死,分界线整整齐齐,像是被刀劈过。
村里开始有闲言碎语,说这一切都是冯奶奶招来的祸端。就连村长都找上门来,委婉地表示要是解决不了,就得请乡里的公安来看看了。
姥姥压力很大,那些天她几乎不吃不喝,整夜在堂前打坐。我发现她的白发多了不少,背也驼了。
“姥,咱们报警吧。”我怯生生地说。
姥姥摇摇头:“官府管不了阴阳事。这是姥的劫数,躲不过的。”
又一场斗法在一个月圆之夜进行。这次,姥姥准备了更多东西——朱砂画的符咒、黑狗血、还有五色米。她在我胸口贴了一道符,叮嘱我无论如何不要撕下来。
那晚的情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月亮刚上树梢,村子里的狗就开始集体狂吠,接着突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风声响起,不是普通的秋风,是那种带着呜咽的风,像是无数人在哭泣。
姥姥站在院中央,手持桃木剑,面前的火盆燃着绿色火焰。
“周老黑!现身说话!”姥姥大喝一声。
突然,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股黑烟滚滚而来,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没有五官,只有轮廓。
“冯秀英,四十年了,我终于练成鬼仙之道。”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不像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你生前作恶,死后还不安分,就不怕天谴吗?”姥姥厉声道。
“天谴?哈哈哈!我就是天谴!今日就让你尝尝我炼制的七煞锁魂阵!”
话音刚落,院中突然出现七团鬼火,环绕着姥姥旋转。温度骤降,我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姥姥不慌不忙,将桃木剑插入土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随着咒语声,她撒出一把五色米,鬼火顿时暗淡下来。但那黑烟人形猛地扑向堂屋方向——直冲我而来!
“小栓子小心!”姥姥惊呼。
我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胸口的符咒突然发烫。黑烟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停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好个护身符!”鬼仙怒吼一声,转向攻击姥姥。
接下来的情景,我描述不清了。只见院中飞沙走石,姥姥的身影在黑烟中若隐若现。突然,她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几步。
“姥!”我冲出屋子,忘了她的叮嘱。
就在我扶住姥姥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胸口的符咒突然发出金光,那黑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
“纯阳之体...可恨!”鬼仙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姥姥趁机抓起一把朱砂,混着自己的鲜血,向黑烟撒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黑烟瞬间消散。
风停了,月亮重新露出来,院子里一片狼藉,但那种压迫感消失了。
姥姥虚弱地坐在地上,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过去了,都过去了。”
后来姥姥告诉我,我十二岁的童男之身是纯阳之体,对邪祟有天然克制,加上她的符咒,才意外击退了鬼仙。
村里的怪事不再发生,老槐树枯死的那一半竟然在来年春天发出了新芽。村民们对那段经历讳莫如深,很少有人再提起。
那年秋天过后,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单纯地用“科学”或“迷信”来看待世界,而是明白了有些事情,远比书本上写的复杂。
姥姥一年后去世了,临终前她把堂口的事交代给了邻村一个可靠的同门。她说斗法伤了元气,但从不后悔。
“人这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她拉着我的手说,“不管是人是仙,都得守住自己的道。”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如今在城里安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每年清明,我都会回辽西那个小村子,给姥姥上坟。
村里老人偶尔还会提起2001年的“老仙斗法”,版本越传越玄。我只是静静听着,不多说什么。
只有我知道,那晚真正击退鬼仙的,不是符咒法术,而是姥姥守护家人的决心,和世间最普通却也最强大的爱。
昨夜梦里,我又见到了姥姥。她站在老宅院中,穿着那件蓝布褂子,朝我微笑。院角的杏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时光从未流逝。
喜欢东北民间异闻录请大家收藏:()东北民间异闻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