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冬,是能把人骨头冻出裂痕的冷。林场的老工人说,这儿的雪片子都带着刀,刮在脸上生疼。一九四三年的冬天,比往常更凶,北风卷着雪沫子,把天地搅得一片混沌。
林场把头赵炮仗裹紧破棉袄,嘴里骂骂咧咧地踩着齐膝深的雪往工棚走。他是个粗壮汉子,脸上横着一道疤,据说是早年跟山匪搏斗留下的。此刻他心烦意乱——已经连续三天,有人在深夜听见钟声。
在这荒山野岭,哪来的钟?
“肯定是风灌进哪个废矿洞了。”赵炮仗对围在火炉旁的工人们说,不知是说给他们听,还是安慰自己。
“不像,”老伐木工马德奎摇头,他年近六十,在林场干了四十年,“那声儿邪乎,不像是铁钟,倒像是...像是骨头撞出来的闷响。”
众人沉默。林场里谁不知道那个传说——日寇三年前活捉了长白山的鹿王,活生生锯下它巨大的角制成了钟锤,又用它的头骨做了钟。说是要镇住山里的灵气。
“胡咧咧啥!”赵炮仗吼了一嗓子,“都赶紧睡,明儿个还要出工。”
可是这一夜,钟声又响了。
那声音不像金属,倒真像是某种空洞的骨头撞出来的,沉闷却传得极远,在雪山间回荡,震得人心头发慌。赵炮仗猛地坐起,抄起猎枪就冲了出去。
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声音走,竟来到了林场后山那棵千年红松前——当地人叫它神树,枝干上系满了褪色的布条,是山民祈福的地方。此刻,树下赫然挂着一具完整的鹿头骨,两只硕大的角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鹿颅被一根粗藤系着,随风晃动,撞在树下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口生铁钟上。
那钟不大,却乌黑得像是能吸走所有光线。鹿颅撞上去,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赵炮仗头皮发麻,上前细看,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鹿角根部,清晰地刻着“1940”。正是传说中鹿王被捉的那年!
“造孽啊...”他喃喃道,想起三年前那个血腥的场面。他当时被迫给日军带路,亲眼看见鬼子用铁丝套住那匹比马还高的公鹿,电锯轰鸣声中,鹿王的哀嚎震得整片山林都在颤抖。那对号称“长白山第一”的大角被连根锯下,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像是永远也擦不净的罪证。
一个日本军官大笑着说什么“用山神的使者镇压山神”,把鹿头扔给随行的中国劳工处理,自己则带着那对珍贵无比的鹿角走了。
赵炮仗一直以为那鹿头早被埋了,谁知竟被做成了这邪门的东西!
他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就报告了日本监工松本。松本是个阴鸷的中年人,左腿微瘸,据说是在诺门罕战役中负的伤。他听到汇报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鹿颅钟?有意思。”松本摩挲着下巴,“带我去看看。”
见到那口钟和鹿颅,松本仔细查看了鹿角上刻的“1940”,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
“赵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说,“这是大日本帝国科学的结晶。这口钟是特殊合金铸造,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而那鹿角...据说古老的鹿角能记忆声音,尤其是鹿王死前的哀嚎。声音叠加,能引起共振...甚至雪崩。”
赵炮仗背后发凉:“太君,这玩意儿邪性,动不得。老辈人说,鹿王是山神的使者,这样糟践它的遗骨,会触怒山神...”
“八嘎!”松本厉声打断,“哪有什么山神!只有科学和力量!这钟声或许能帮我们解决一个大麻烦。”他眼中闪着狂热的光,“继续让它响,很有意思。”
赵炮仗不敢违抗,心里却七上八下。他悄悄去找马德奎,老人一听脸色就变了。
“炮仗啊,祸事了!”马德奎压低声音,“我爷爷那辈就传下话,神树那地方是山灵耳眼,惊动了要出大事!何况是用鹿王的冤魂去敲钟!这钟声是在唤雪崩啊!”
果然,随后的日子,钟声夜夜响起。而山上的雪层也越来越不稳定,小型雪崩已经发生了两三起,幸亏离工人居住区远,没造成伤亡。但恐惧就像这长白山的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工人们开始做噩梦,有人说夜里看见无头的鹿影在林场徘徊。更邪门的是,有人开始发烧说明话,反复念叨着“埋了吧”“都埋了吧”。
松本却变本加厉,他甚至命令工人夜间去敲响那鹿颅钟,记录钟声和雪山的变化。两个被迫去的工人第二天就莫名其妙跌进了深谷,找到时人已经冻僵了。
赵炮仗夜里睡不着,蹲在工棚外抽旱烟。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又看见三年前那头鹿王的眼睛——在被锯角时,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悲哀,像是一潭古老的水,映出所有人的罪。
他当时做了什么?他只是别过头,听着电锯的嘶吼和鹿王最后的哀鸣,攥紧了拳头,却一步也没敢动。
“炮仗哥。”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是林小梅,林场里唯一的医生,才二十岁,父母早亡,跟着叔叔在山里长大。她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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