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中秋夜,月亮圆得像个银盘,高高挂在村外的乱葬岗上,照得那些歪歪斜斜的坟头一片惨白。
李老歪提着半瓶散装白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坟堆间。他本名李正民,因小时候摔了一跤,落下个歪脖的毛病,村里人就都叫他李老歪。今年四十五,还是光棍一条。
“爹、娘,老歪来看你们了。”他停在两座稍显整齐的坟前,摆上两个月饼,倒上两杯酒,“今年收成还行,队里分了我三百斤粮,饿不死。”
他在父母坟前坐到月上中天,酒劲上头,歪着的脖子更红了。回村路上,他瞅见一座孤零零的小坟,坟头草长得比人还高,不知是哪年哪月留下的无名坟。
“你也没人瞧瞧?”李老歪嘟囔着,从兜里掏出个月饼,掰了一半放在那坟前,“中秋了,吃点吧。”
那晚回家,他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站在他炕前,看不清脸,只听得哭声细细的:“李大哥,我在这孤坟里冻了三十八年了,求求你行行好,把我迁出去,与我夫君合葬吧。”
李老歪惊醒时,天刚蒙蒙亮。他摇摇头,只当是自己想媳妇想疯了。
谁知第二晚、第三晚,同样的梦又来了。那女子的哭声越来越凄惨:“我夫君就埋在村西老槐树下,他叫陈志文,我叫小翠。李大哥,你帮帮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到了第九天晚上,李老歪再也睡不着了。他拎起铁锹,趁着月色去了乱葬岗。
找到那座孤坟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李老歪吐了口唾沫在手心,一铁锹挖了下去。
挖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铁锹碰着了什么东西。他蹲下身,用手扒开泥土,一具骸骨渐渐显露出来。骸骨上穿着一件已经褪成粉红色的嫁衣,料子早已破烂,但那绣花的纹路还依稀可辨。骸骨的颈子上挂着一个生锈的长命锁,右手骨指间捏着个小小的荷包。
李老歪的心怦怦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把骸骨一块块捡出来,用自己带来的布包袱包好。接着他扛起包袱,走向村西头那棵老槐树。
槐树下果然有个塌了一半的坟包,要不是特意寻找,谁也注意不到。李老歪重新挖了个坑,将包袱轻轻放进去,一边填土一边念叨:“陈志文、小翠,你俩总算团聚了,往后好好的,别再来找我了。”
那晚回家,李老歪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发现炕头的破木桌上多了一支银簪子,样式老旧,却擦得锃亮。
“邪门了。”李老歪拿起簪子,手有些抖。
从那以后,李老歪的日子竟真的顺当起来。先是队里分地,他分到了靠河边的肥田;接着他家老母鸡突然天天下蛋;甚至有一回他在路上捡到了五块钱。村里人都说,李老歪这是转了运了。
但怪事也不少。有时候他下地回来,发现家里的水缸满了,炕也烧热了;有时候他换下的脏衣服不知被谁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
更奇怪的是,他总觉得身边有人。不是实实在在的人,而是一个影子,一个存在。晚上睡觉时,他偶尔会感觉炕的另一边陷下去一点,好像有人躺在他身边;吃饭时,他有时会不自觉多摆一副碗筷,等反应过来,自己都吓一跳。
一天晚上,李老歪喝了点酒,大着胆子对空气说:“你要是真在,就现身给我瞧瞧呗?”
没有回应。只有油灯的火苗轻轻晃动。
立冬前一天,李老歪去镇上赶集,想用捡来的那五块钱割点肉。在肉铺前,他碰见了村里的老猎人赵四。
“老歪,你这阵子气色不错啊。”赵四打量着他,“不过你身上怎么有股子...阴气?”
李老歪心里一咯噔,支支吾吾没接话。
赵四却压低声音说:“我打猎几十年,走多了夜路,啥邪乎事都见过。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招惹啥了?”
李老歪憋不住,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赵四听罢,脸色凝重:“三十八年前的孤坟...穿嫁衣...我想起来了!一九四四年,咱们这儿闹过鬼子,有一队八路军从这儿过,有个叫陈志文的排长带着新婚妻子小翠,说是去前线。后来听说在村外十里坡遭遇了鬼子,陈排长牺牲了,他妻子下落不明。”
李老歪愣住了:“那小翠怎么死在乱葬岗了?”
赵四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老歪啊,人鬼殊途,你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认识个看事的王婆,要不要请她来瞧瞧?”
李老歪犹豫了。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家里不知被谁补好的衣裳,想起热乎乎的炕头,想起那支被他藏在箱底的银簪子。
“再说吧。”他最终说。
那天晚上,李老歪又梦见了小翠。这次她不再哭泣,而是穿着一身红嫁衣,站在槐树下对他笑:“李大哥,谢谢你。我和志文终于团聚了。”
李老歪醒来时,心里空落落的。他翻出那支银簪,在手里摩挲了很久。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村里来了个陌生的老太太,自称姓王,是来找李老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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