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了片刻,烛火爆出一声轻响。
“你倒是敢说。”白洛恒嘴角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拿起朱笔在奏折上重重画了个圈。
“这些话,比朝堂上的‘节流开源’‘均输平准’,实在多了。
烛火在书案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将白洛恒手中的朱笔染成暗红。
他听完苏砚秋关于赈灾的话,指尖在奏折边缘轻轻敲击,忽然问道:“你既饱读诗书,又懂乡野疾苦,可有为国献策的打算?”
这问题来得郑重,苏砚秋不敢怠慢,却没有直接作答,反而抬眼看向白洛恒,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陛下,臣斗胆先问一句,治国与治人心,陛下更重哪一样?”
白洛恒挑眉:“自然是两者并重。无国何以安民心,无民心何以固国本?”
“陛下说得是。”
苏砚秋躬身,声音却愈发清晰:“可臣以为,治人心当在治国之先。民心如田,需先耕垦,方能播种。若是田土龟裂,再好的种子也发不了芽。”
白洛恒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前倾:“哦?朕自登基以来,减免赋税,鼓励垦荒,甚至将赋税降到十五税一,天下百姓衣食渐丰,难道这还不算得民心?”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较真,好似在为自己十年的政绩辩护。
苏砚秋抬头,目光坦然:“陛下的恩德,百姓刻在心里。谁家灶台上的稀粥稠了些,谁家田埂上多收了几斗粮,都念着陛下的好。可这是‘小民心’,百姓看得见眼前的恩惠,却未必能懂朝廷的难处。”
他顿了顿,忽然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陛下减免赋税,推行节俭,可国库之中,当真丰裕吗?”
这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殿内的平和。
白洛恒的脸色微变,指尖猛地攥紧了朱笔,脸色浮现出一阵尴尬,他望着苏砚秋,这寒门学子的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锐利,竟让他一时语塞。
确实,国库缺钱,是压在他心头十年的巨石。
新朝立国时,前朝留下的粮仓比脸还干净,他登基第一年就遇上各种叛乱,然后就是灾害,光是赈灾就掏空了仅有的积蓄。
这些年推行十五税一,甚至灾年降到三十税一,百姓是安稳了,可国库却像个漏底的筛子,官员俸禄要发,边防军饷要给,河道修缮要钱,哪一样都省不得。
前几日户部递上的折子说,科举结束后,国库余银已不足发放下月俸禄,若秋粮赋税未能及时入库,怕是连中枢官员都要空着腰包办公。
“你一个寒门学子,如何得知国库虚实?”
白洛恒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审视。这等朝廷机密,岂是外臣能妄议的?
苏砚秋却没有丝毫惧色,坦然道:“臣不知国库具体数目,只是从书本里读出来的道理。昔日夏文帝、齐仁帝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看似国库不丰,却为后世之君开疆拓土攒下了根基;最终他们的后代都是因为穷奢极欲,国库充盈如金山,却因失了民心,落得身死国灭。”
他挺了挺胸膛:“臣读这些书,便知百姓能载舟,亦能覆舟。至于国库之事……”
他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不过是随口猜的。臣在家乡时,见村里面的巡视官员总说‘没钱修河堤’,想来陛下管着万里江山,要花钱的地方定是更多。”
白洛恒看着他坦然的模样,心头的紧绷忽然松了几分。这学子没有世家子弟的油滑,也没有官场老油条的避讳,但却懂得那么多。
他叹了口气,从御案下取出一本账册,扔到苏砚秋面前:“你自己看吧。”
账册的纸页泛黄,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记着国库的收支,田赋收入一栏,数字一年比一年少;赈灾、军饷、官俸的支出却一样疯长,最后一页的朱批写着“余银不足万两”。
苏砚秋翻着账册,指尖抚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忽然明白白洛恒鬓角的银丝从何而来。
他想起皇宫的廊柱带着新漆,原来这位看起来威严无上的帝王,竟也在为“钱”字发愁。
“立国近十年,朕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白洛恒的声音带着疲惫,望着窗外的夜色:“前几年南方康国犯境,边关急报雪片似的飞来,可国库连三个月的军粮都凑不齐,朕只能忍着气,派使者去议和。”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朕不想扬眉吐气?可真要打起来,粮草从哪里来?还不是要加征赋税,让百姓勒紧裤腰带?到时候,朕现在攒下的这点‘小民心’,怕是要碎得一干二净。”
烛火映着他的侧脸,曾经锐利的眼神此刻竟有了几分落寞。
苏砚秋忽然想起村里的老族长,每年秋收后都要对着粮仓唉声叹气,既怕留少了过冬的粮,又怕分多了来年没种子,原来帝王与平民,竟有几分相似的难处。
这个世上无论什么阶级,也总会为了钱而发愁……
“陛下!”
苏砚秋合上账册,语气郑重:“草民在乡野时,见农户种地,总要留几分地种豆子。稻子怕旱,麦子怕涝,豆子却皮实,再难的年景也能收几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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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楚最惨驸马,开局遭背叛请大家收藏:()大楚最惨驸马,开局遭背叛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白洛恒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国库的钱,就像农户的粮仓。”
苏砚秋的声音很是实在:“不能只靠田赋这一种‘稻子’。我曾在扬州城时便知道江南的丝绸、瓷器,塞北的皮毛、药材,都能换成银子;盐铁专营虽好,却也能让百姓参与些小买卖,朝廷收些商税,既不伤民,又能添些进项。就像农户种豆子,虽收得少,却能填饥荒。”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重要的是,陛下继位之后,似乎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白洛恒皱着眉头问道。
苏砚秋接着说道:“我在扬州时以及在县城以及京城见到每个商人所使用的货币都不一样,可在扬州城拿的货币却不能在县城使用,到了京城也是一样,货币不一造成交易堵塞,难道陛下就没发现这个问题吗?”
白洛恒神情一滞,度量衡,这个问题存在,他登基之后的确想到过,可后来由于漠北带来的隐患,他又不得不忽视了这个问题,如今,经济危机来临,经过这个平民学子提醒,他才方才有所醒悟……
自夏以来,中原大地变早就统一了度量衡,全国只准用一种货币进行通用,后来每个朝代覆灭,新朝之时,又会制造出新的货币使用,但却依旧按照那一套流程,那就是统一度量衡,可自齐朝覆灭之后,藩镇割据维持将近了三十年之久,各个小国之间又制造出了新的不同货币,直到楚太祖再次统一天下,然而,他登基乃至后世之君都没有考虑到再次统一度量衡这个标准,这也导致整个大楚立国六十余年,国库却始终不充盈,经济交易甚至都未能恢复,这都是因为货币未能统一的原因……
想到这个问题,白洛恒没有说话,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几分深思,几分动容。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四更天了。檀香依旧袅袅,却不再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反而有了几分松快……
许久之后,白洛恒放下账册,看向苏砚秋的,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明日起,你随刑部的人去查王显的案子。查完之后,朕许你在户部观政三月。”
“谢陛下。”苏砚秋躬身行礼,倒退着向门口走去。
“苏砚秋。”白洛恒忽然叫住他。
他回过头,见天子正望着窗外的夜色:“在刑部观政时,用心些。往后要查的案子,恐怕比王显这事,复杂得多。”
苏砚秋心头一震,重重叩首:“草民……臣,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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