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梨庭扫空(上)
养心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浓重的药味与帝王垂危的气息。
殿外,夜风裹挟着白日残留的暑气扑面而来,吹动毛草灵紫色的宫装裙摆,发出细微的猎猎声响。
那风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来自栖梧宫方向的铁锈腥甜。
她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脚下是空旷寂静的广场,远处是层层叠叠、在稀薄月光下泛着幽冷光泽的琉璃宫檐。
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城,此刻在她眼中,却像一头蛰伏在浓重夜色里的巨兽,张开了无声的巨口。
赫连勃和巴图鲁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稍低一级的台阶上,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像。
老宰相的眉头依旧紧锁,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方才养心殿内那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显然还未完全平息。
巴图鲁则如同一座受了伤的铁塔,浑身浴血,铠甲破损处露出的布条被血浸透又干涸成暗褐色,但他拄着弯刀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布满血丝的虎目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仿佛随时准备再次拔刀。
“娘娘,”
赫连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忧虑,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吹散,“陛下他…最后那眼神…”
毛草灵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似乎想要看清那隐藏在重重宫阙最深处、代表着储君之位的东宫轮廓。
皇帝最后那一声叹息,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有托付,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帝王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对失控局面的忌惮——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她的心头。
“陛下累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冰封的湖面,“他需要静养。”
她将皇帝那复杂难明的情绪,轻描淡写地归结为疲惫。
赫连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明白,有些话,此刻不能说透。
他转而道:“刘永的口供、密报、令牌、账册…这些铁证,足以将皇后与大皇子钉死。
老臣即刻回去草拟奏章,待陛下明日精神稍复,便可呈报,请旨发落!”
“有劳赫连大人。”
毛草灵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巴图鲁,“巴统领,你的伤耽搁不得。
立刻去寻张院正,务必让他亲自为你诊治,用最好的药。
本宫需要你尽快恢复。”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更带着对未来凶险的清醒认知。
暗卫的组建,离不开这把最锋利的刀。
“末将领命!
娘娘放心!”
巴图鲁抱拳,牵扯到伤口也只是眉头微蹙了一下,眼中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与肃杀。
“去吧。”
毛草灵挥了挥手。
赫连勃和巴图鲁躬身行礼,各自带着沉重的使命,匆匆走下台阶,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不同方向的宫道阴影之中。
台阶上,只剩下毛草灵孤身一人。
夜风吹拂着她额角的碎发,也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轻轻抚过那道细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