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囚宦 第51章 花灯节

晨光初透，薛宅院墙外清脆的鸟鸣声尚未唤醒沉睡的扬州城，一阵沉稳有力的叩门声便已在朱漆大门上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门房揉着惺忪睡眼拉开一道门缝，只见门外站着的新任县丞凌子敬，此刻的他已经换下身上带着威压气息的官服已是一身整洁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的沧桑在熹微晨光中似乎柔和了几分，但眼底却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迫切。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烦请这位小哥通报一声，说是凌子敬前来拜访陆班头。”

门房值了一夜的班，此刻头脑还有些不清醒，甚至都未曾通报，直接将人迎进了薛宅的内院。

院落里的陆棉棉听到凌子敬为熟悉的声音，看着天际的鱼肚白不知道为何林大哥会这么早来到薛宅巡探，难道是衙门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陆棉棉心头顿时涌起一阵复杂，既有对昨日被薛煌强行带走的愧疚，也有再见故人的一丝不安。

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也顾不得再和薛煌汇报有关玉佛寺的事情，快步走向前厅。

踏进薛宅的正堂，便见凌子敬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目光看似在欣赏厅堂的布置，实则周身萦绕着一种等待的专注感。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眼中那份深沉的关切毫不掩饰地落定在陆棉棉脸上。

“棉棉，”他的声音比昨日更多了几分自然的亲近，他的眼也从陆棉棉的全身上下打量着，很快，凌子敬便注意到陆棉棉眼底的几分乌青，刻意压低了音量，“棉棉…你昨夜可是未曾休息好？”

陆棉棉想到昨夜案牍劳形直至昏睡，以及那个冰冷刺骨却又最终带来关键线索的梦境，一时语塞，只能含糊地点点头，“还好…没什么大碍，毕竟我现在是衙门的班头，很多事情都要以案子为主。”

陆棉棉模模糊糊的解释，却始终未曾提起昨天晚上的梦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询问，“不过凌大哥，你这么早来到薛宅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是不是衙门又出了什么事情？是又有什么新的又很棘手的案子吗？”

凌子敬向前一步，急忙摇头，脸上扬起一个温暖而略显怀念的笑容，“今日是衙门的休沐日，可以不用到衙门内部去点卯。我也和衙门当中的同僚打听了你这些年的日子，知道你在扬州城内做脚夫过得很辛苦，还有家里的事情让日子过得不容易，好在现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便想趁着休沐带你好好放松一下。”

陆棉棉扬起眉毛，面上带着一丝不解。

“扬州城今日花灯节筹备正热，玉佛寺更是从晨课起便开放祈福听经，主持慧觉大师的讲经尤为精妙，机会难得。”他眼中带着真诚的期盼，甚至隐含着一丝补偿过往的意味，“不知可否赏光，与我一同去逛逛花灯节，也顺便到玉佛寺听听大师讲经，为…为故去的亲人点一盏灯，祈一份福？”

凌子敬话里故去的亲人包括自己的娘亲，同样也包括陆棉棉的娘亲。

“花灯节？玉佛寺？”陆棉棉一愣。

花灯节是扬州城内有名的节日，在中秋来临之际，人们会先在花灯节上进行祈福。可是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有为自己买过一盏花灯，未曾好好的过过这个节日，花灯节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赚钱的好日子，因为在这样繁华的节日当中会有更多的人需要外送……

不过比起好好过过一个花灯节，玉佛寺这三个字反倒引起了她的兴趣。夜梦中的画面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一切都是那样的诡谲离奇。画面在脑海中盘旋陆棉棉难免会多想一些，凌子敬此刻提及玉佛寺，是巧合吗？还是……

她心中如惊涛拍岸，面上却强作镇定，刚想回答，一个冰冷刺骨、仿佛淬着寒冰的声音便已穿透厅堂的空气，带着无形的威压骤然响起，“恐怕要让凌县丞失望了，陆班头今日恐怕没有闲暇出游。”

薛煌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厅堂的另一侧入口。

房内的他已经洗漱完毕，此刻一身玄色常服，衬得面色愈发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射向凌子敬，最后落在陆棉棉身上。

那目光冰冷得几乎能将空气冻结，带着明显的警告和不悦，显然对凌子敬这般大清早登门“请人”的行为极其不满。

“前任县丞方里一案尚有千头万绪亟待厘清，卷宗尚未审阅完毕，当以公务为重。”还是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还是那种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声音。

厅堂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凌子敬脸上的温暖笑意缓缓收敛，他挺直背脊，迎上薛煌冰冷的视线，军旅生涯磨砺出的硬朗气质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沉声道，“薛大人，下官今日特意来请，只因念及棉棉这些年辛劳。今日是休沐，就算衙门内有公务，也可等休沐日过后再行处理。况且，劳逸结合，或更利她梳理案情。”

他言语恭敬，但那字里行间“特意”二字和他与陆棉棉之间那份旁人无法插足的旧日情谊，却无声地挑战着薛煌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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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春深囚宦请大家收藏：()春深囚宦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眼看两位男人之间剑拔弩张，无形的火星即将迸溅，陆棉棉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

“而且在我们扬州城内在花灯节为故去的人点上一盏花灯也是自古以来的习俗，我带着棉棉去玉佛寺点上一盏花灯也是为了告慰她逝去的娘亲。大靖以孝道治天下，难道薛大人不肯成全属下的这一份孝心吗？”凌子敬眼前人的神色似乎未有松动，用国家的律法来压制这位无法无天的九千岁。

薛煌的目光如电，猛地攫住了凌子敬口中的那个关键地点，“玉佛寺？”

他低语重复了一遍，眼神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锐利的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闪而逝，随即隐没在更深的幽潭之中。

看来这个地方还非去不可了。

玉佛寺是阿姐曾踏足祈福之地，如今更与梁巍背后刺青的关键线索奇妙重合。这个巧合，或者说契机，让他心中的天平瞬间有了倾斜。

沉默只持续了一瞬。

薛煌脸上的阴沉并未散去，但那份针锋相对的压迫感却悄然转向了另一个更为复杂的方向。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带着审视和深不可测的意味，视线在凌子敬与陆棉棉之间扫过，最终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开口，“也好，凌县丞说的也对，案件确实不急于这一时，难得休沐日赶上你们扬州城的花灯节，那今日便休假一天吧。”

这两个字落下，厅堂内的两人俱是一怔。

凌子敬微愕，陆棉棉更是睁大了眼。事出反常必有妖，薛煌轻易答应下来这背后必定有他的盘算。

薛煌无视他们的反应，自顾自道，“玉佛寺乃扬州名刹，慧觉大师更是声名远播。”

他目光落在凌子敬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既然凌县丞有如此雅兴，本座也好奇这先皇后都曾去祈福的千年古刹有何殊胜之处，本座今日也无事，还未曾好好逛逛这扬州城内的名胜古迹，今日便一同前往吧。”

凌子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瞬间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他虽然是想和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过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再重新联络曾经的感情，但他更清楚无法拒绝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且他也想不出能够拒绝眼前人的合适理由。

“薛大人肯同往，自是为本次出游增辉。下官荣幸之至。”他拱手行礼，姿态无可挑剔，但声音里还是能听出几分无奈的滋味。

陆棉棉其实还未曾答应要跟着凌子敬一同去参加花灯节，可眼前两个男人似乎已经将她的命运决定好，这一刻，陆棉棉内心是有些不舒服的。

可昨天晚上的梦让陆棉棉觉得她必须要到玉佛寺去寻找一些什么，便也没有反对。

一个为弥补过往、亲近旧识的邀约，最终却演变成了一场心思各异的三人行。

几个人寒暄之际，天光已经大亮，走出薛宅，扬州花灯节的气息已悄然弥漫在街巷。三人似乎并未交流但心有灵犀，他们都没有留恋扬州城街市上的繁华景象，而是一同朝着城西玉佛寺的方向走去。

晨间的玉佛寺比起喧嚣花灯市集，多了几分禅意静谧。

玉佛寺庙宇内古木参天，掩映着黄墙黛瓦。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清幽和秋日清晨的微凉水汽。寺前广场上，善男信女们陆续到来，但时辰尚早，还不算摩肩接踵。

凌子敬走在陆棉棉身侧，自然地落后薛煌半步，低声为她介绍着，“你看这山门前的雕饰，是前朝名家所留……听闻寺后藏经阁的规制，与我当年征战边陲见过的堡垒有异曲同工之妙，皆讲究实用坚固……”

“棉棉，咱们扬州城的玉佛寺那许愿也是很灵的，你要不要也上一根香……”

他言语温和，带着一种熟稔感，似乎是在追忆，又似乎在不经意间展示着自己曾为副将的眼界和阅历，同时他也体贴的关注着陆棉棉的感受。

陆棉棉对这些说讲听不进去，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昨天的梦。

昨夜那个指向玉佛寺的梦境太过真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那些殿宇的飞檐斗拱、山门石阶的规制，试图与记忆中刺青上那些狂乱重组后的建筑线条重合。

比起陆棉棉现在对这些建筑有些“草木皆兵”的状态，薛煌看起来从容很多，他似乎只是闲庭信步，眼神偶尔扫过周围环境和进香的百姓，但那玄色的背影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与凌子敬之间本该有的叙旧氛围。

薛煌听着凌子敬对建筑结构的解读，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般刻意的“熟稔”与带着炫耀般的“军事类比”，在他看来既无必要，也显得可笑。

一行人来到大雄宝殿前，一名小僧看见三人的行径，邀请他们进入正堂等待慧觉大师稍后为众人讲经。

小僧将三人引至堂内。室内檀香袅袅，蒲团整齐排列。

那小僧双手合十，恭敬道：“三位施主请在此稍候，慧觉大师法驾稍后便至。”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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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春深囚宦请大家收藏：()春深囚宦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堂内一时只剩三人。薛煌面沉如水，径直在靠墙的第一个蒲团上跪坐下来，身形挺直，目光直视前方佛龛。凌子敬神色平和，选择了薛煌另一侧的位置，亦端正跪坐，只是目光会不经意间扫过尚未落座的陆棉棉。

陆棉棉略一迟疑，终究还是走到两人之间那张蒲团前，屈膝跪坐下来，脊背微僵，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即将开始的讲经。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却难以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微妙张力。

他们三人就这样静默地坐着，各自的心思在袅袅檀香中沉浮。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悄然流逝。偏堂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合拢，三三两两的信众陆续进来，各自寻了位置落座。

禅房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低低的交谈声、衣物摩擦声打破了沉寂，却又形成了一种新的、带着期待的喧杂。人们低声交流着，脸上带着对慧觉大师讲经的期盼。座位渐渐坐满，靠近门边甚至有人站在了过道上。

陆棉棉的掌心沁出薄汗，哪怕闻着令人心安的檀香气息，可却始终心觉不安。按理说，讲经的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她悄悄抬眼觑了觑前方佛龛旁空悬的主位蒲团——慧觉大师的身影迟迟未现。

殿内的低声交谈渐渐带上了一丝疑惑和不安。

“大师今日缘何未至？”

“听说慧觉大师向来守时……”

“……”

人群中嘈杂的声音若隐若现，很多人都对大师的不守时展开了讨论。

“啊——！！！”

一声极其凄厉、几乎划破殿堂凝固空气的尖叫声打断了众人低语的讨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那尖叫饱含着极致的恐惧与惊骇，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不休，刺得所有人耳膜生疼，瞬间盖过了所有低语。

整个禅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薛煌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同一时间豁然起身，常年练就的本能让他瞬间锁定了尖叫声传来的方向。他内心同样有着隐隐不安的感觉，这禅院内肯定是出事了！

凌子敬的反应同样迅如闪电。在那尖叫响起的瞬间，而是身体猛地侧倾，原本自然搭在膝上的手臂闪电般抬起，跟着薛煌的脚步一同向着尖叫传出的位置奔去。

陆棉棉仅仅是短暂的愣神，很快跟着二人的身影一起向着后院禅房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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