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的秋天,在连绵的阴雨和短暂的秋阳中交替行进。湘雅医院那间单人病房,成了沈屿和刘文静这段特殊旅程的最后一个驿站。
窗外的梧桐叶,从深绿渐渐染上金黄,又在一片夜雨中悄然飘落,铺满湿漉漉的地面。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染着消毒水的气味、仪器的滴答声,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等待离别的沉重。
这一个月,是沈屿人生中最漫长、也最安静的一个月。他不再是那个带着刘文静四处奔走的旅伴,更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他退掉了酒店,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每天的生活轨迹简单到极致:公寓、医院、医院、公寓。
他不再需要规划行程,不再需要应对突发状况,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伴和等待。
白天,当刘父刘母守在病床前时,他会回到公寓,那里成了他临时的画室。客厅的窗边,支起了画架,摆满了颜料和画笔。
他兑现了对刘文静的承诺——为她画一幅画。不是素描,不是速写,而是一幅完整的水彩画。
他选择的场景,是金沙滩。不是离别时那个带着暮色的金沙滩,而是他们相遇最初、阳光最好的那个下午。
画面上,碧海蓝天,沙滩金黄,椰影婆娑。画面的中心,是刘文静。她穿着那件淡蓝色的碎花连衣裙,戴着一顶宽檐草帽,赤脚站在及踝的海水里。
海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和发梢,她微微侧着身,回头望向画外,脸上绽放着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仿佛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然而,如果你仔细看,看进她的眼眸深处,会发现那灿烂的笑容背后,藏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忧伤。
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对眼前美好的珍惜,对时光流逝的预感,一种明知绚烂短暂却依然全力拥抱的决绝。
她的身后,海浪轻轻拍打沙滩,泛起细碎的白色泡沫,更远处,海天一色,无边无际。
整个画面,色彩明亮温暖,笔触细腻灵动,充满了生命最鲜活、最动人的美感,却又在核心处,蕴含着一种深刻的、关于易逝与永恒的悖论与哀愁。
沈屿画得很慢,很投入。每一笔色彩,都融入了他的记忆和情感。他画她被海风吹起的发丝,画她裙摆上阳光的斑点,画她眼中那复杂难言的光芒。
他仿佛不是在用颜料作画,而是在用时光和心跳,一笔一笔,将那个下午的温暖、那个女孩的鲜活、以及那份潜藏在美好之下的、心照不宣的悲怆,永恒地凝固在了画纸上。
他给这幅画取名——《美人鱼》。
这个名字,源自那首在海边即兴弹唱的歌曲,源自那个被海浪带走的沙雕,更源自他对刘文静整个生命状态的理解——她就像一条短暂搁浅在人间沙滩的美人鱼,美丽、纯粹、不属于这尘世的喧嚣,最终要回归她的大海。
这幅画,是他为她铸造的一座海市蜃楼,一个永远不会被潮汐带走的、关于夏天的梦。
当画作最终完成,沈屿将它带到病房时,刘文静正好有一次短暂的清醒。她的意识已经时断时续,视力也很模糊了。
但当沈屿将画架支在她病床前,轻声告诉她“画好了”时,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那幅色彩明媚的画上。
她看了很久,很久。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抬起来触摸画中那个笑容灿烂的自己。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转向床边的沈屿,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个无比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比画中的笑容,更多了一份历经沧桑后的释然与通透。
“真……好看……”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但每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像……像真的一样……沈屿……你……真的有天赋……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画家……”
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不是悲伤,是欣慰,是满足,是看到自己的生命以这样一种美丽的方式被定格、被铭记的巨大感动。
沈屿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千言万语,都在画中,都在紧握的双手中。
刘文静的父母和弟弟看到这幅画时,瞬间泣不成声。画中的女儿/姐姐,是如此鲜活,如此快乐,仿佛病痛从未降临。
这幅画,成了他们悲痛欲绝的心中,唯一的一点慰藉和永恒的念想。他们知道,这是沈屿能给予的、最珍贵、也最沉重的礼物。
中秋节的月亮,很圆,很亮。清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刘文静安睡的脸上,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沈屿和刘文静的家人,一起在病房里,陪她过了最后一个团圆节。没有月饼,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无声的陪伴和窗外那轮冰冷而圆满的月亮。
中秋过后,刘文静的情况急转直下。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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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穿越后,我选择躺平请大家收藏:()穿越后,我选择躺平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医生说,各个器官的功能都在迅速衰竭,全靠药物和仪器维持着最后一丝生机。那是在中秋过后第三天的清晨。
天色微明,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连续阴霾了几天的星城,竟然透出了久违的阳光。
一缕金红色的晨曦,顽强地穿透薄雾和高楼,恰好透过病房的窗户,不偏不倚地,洒在刘文静苍白而平静的脸上。
仿佛被这光唤醒,她竟然缓缓地、极其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异常清明,不再是往日那种涣散和迷茫,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透明的澄澈。
她缓缓转动眼珠,依次看向守在床边的父母、弟弟,最后,目光定格在站在床尾、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的沈屿身上。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安详、无比释然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痛苦,没有不甘,只有一种终于走到尽头的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深深的感激。
她看着沈屿,嘴唇翕动,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沈屿的耳中,也传到了凝神静气的父母和弟弟耳中:
“沈屿……谢谢……你……”
“这辈子……遇到你……真好……”
“如果有下辈子……”
她停顿了一下,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眼中迸发出最后一点星火般的光芒,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
“我……想做……你的……妻子。”
话音落下,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但那个安详的笑容,却凝固在了嘴角。
她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曲线,拉成了一条平静的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静静!”
“姐!”
刘父刘母和刘文浩的哭喊声瞬间爆发出来,扑到床前,悲痛欲绝。
沈屿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静静地望着病床上那个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身影,望着她嘴角那抹永恒的、释然的微笑。
清晨的阳光,正好笼罩着她,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如同画中那个站在金色沙滩上的女孩。
他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任何剧烈的表情。只是觉得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掏空了一块,留下一种冰冷的、巨大的空洞感。
他缓缓走上前,避开痛哭的刘父刘母,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替刘文静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崩溃的刘家人,用沙哑而异常平静的声音说:“叔叔,阿姨,小浩……她走了。没有痛苦,很安详。”
说完,他默默地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悲痛欲绝的家人,自己则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城市。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后续的事情,沈屿帮着刘家人一起处理。他冷静地联系殡仪馆,办理各种手续,安排后事。
整个过程,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高效、缜密、滴水不漏。只有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才会停下脚步,望着某个虚空的一点,眼神空洞,久久不语。
刘文静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少数亲友参加。沈屿以“朋友”的身份出席,全程沉默。
葬礼结束后,他将那幅精心装裱好的水彩画《美人鱼》,郑重地交给了刘文静的父母。
“叔叔,阿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这幅画,留给你们。文静她……永远活在这里面。”
刘母抱着画,哭得几乎晕厥。刘建国红着眼圈,紧紧握住沈屿的手,老泪纵横:“沈先生……大恩……我们刘家,永世不忘!这画……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谢谢!谢谢!”
沈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最后看了一眼刘文静那张永远定格在青春笑容里的黑白照片,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悲伤和回忆的地方。
他回到租住的公寓,开始收拾行李。画具、书籍、简单的衣物……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画架上,那里曾经放着《美人鱼》。现在,画不在了,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
他站在窗前,望着星城灰蒙蒙的天空。三个多月的陪伴,一场跨越千山万水的生命旅程,到此,彻底落幕了。
他来时,是一个追寻“躺平”的过客;他走时,心中却装下了一段沉重如山、却也温暖如光的故事。
“下辈子……我等你。”
他轻声重复着病床前的那个承诺,声音飘散在空寂的房间里,不知是安慰逝者,还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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