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几十个汉子像从泥雪里滚过一圈,个个浑身湿透,眉毛胡子挂满冰棱,呼出的白气粗重。
他们挤在两辆板车形成的避风处,传递着冻得邦硬的黍米饼子,就着皮囊里冰冷的水,狼吞虎咽。
张鸿站在刚刚垒起的石基最高处,嚼着同样冰冷的饼子,目光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官道。
风雪拍打着他疲惫但依旧挺直的身体。
一辆骡车顶风冒雪,出现在官道拐弯处,正艰难地向上爬坡。
柱子第一个跳下车,迎着风雪扯着嗓子吼:“头儿!
方先生接回来了!
老夏侯没死!”
“好!”
张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狠厉,“柱子!
东西准备好了?”
柱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起来的木牌子,还有半桶浆糊:“喏!
牌子!
浆糊!”
张鸿跳下石基,一把抓过那粗糙木牌,将表面凝结的雪沫子抹掉,露出上面用焦炭写就的、如刀刻斧凿般的大字:
“入云州,走黑铁堡!
货值税银,比魁城——少五成!”
他抓起浆糊桶里冻得发硬的刷子,走到官道拐弯处那排最显眼的拒马桩旁,找了个最突出、最迎面的位置。
噗!
噗!
噗!
他用刷子蘸着冰冷的浆糊,狠狠往那根最粗的桩子上拍去!
拍散了挂在上面的冰凌。
然后,他双手擎起那沉重的木牌,将写有字迹的一面,狠狠按在那糊满了浆糊的拒马桩上!
咚!
木牌稳稳固定在了粗壮的拒马桩顶!
那行惊世骇俗、如同战书般的大字,瞬间刺破了黎明的灰暗风雪,正对着魁城的方向,无比醒目!
“立碑喽!”
柱子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在风雪中滚动,仿佛某种宣告。
几十个汉子猛地站了起来,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看着那傲立在风雪中的牌子,看着牌子后如同野兽獠牙般狰狞的拒马桩和冰冷石基,胸腔里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立碑喽!”
嘶哑、亢奋的吼声汇成一片!
在十里坡上空的狂风中激荡!
风雪呼啸,那面崭新的木牌在风中微微震颤,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一头蛰伏在官道旁、对魁城虎视眈眈的幼兽,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咆哮。
风雪撕裂着魁城南门外十里坡的夜空......??
那面崭新的木牌在风雪中“呜呜”
作响,像挑衅的号角。
柱子抹了把脸上的冰渣子,牙齿在冷风里格格直响:
“头儿!
活齐活了!
这风能把马都刮倒,魁城那些老爷们窝在被子里打摆子呢,哪顾得上咱!”
张鸿盯着魁城方向模糊的城楼轮廓,咧嘴,露出被冻得发青的牙龈,像头择人而噬的狼:“管他是爹是娘,敢伸手,就剁了他的爪子!
柱子,把咱的‘碑’看牢实了!”
他转过身,迎着风深吸一口气,冰冷刺痛肺腑,却点燃了最后一丝精力:
“兄弟们!
回家!
堡子里有热乎的肉汤,烫嘴的烧刀子!
可劲儿造!”
“嗷!”
几十条嘶哑的嗓门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吼,冲散了风雪的呜咽。
人群像觅食的狼群,顶着风雪朝黑铁堡的方向蠕动。
柱子指挥几个心腹留下轮值守桩,自己一马当先。
雪片子打得人睁不开眼,脚下的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回响。
队伍沉默下来,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和风雪的嘶吼。
十里坡到黑铁堡的路,在黎明前的风雪里显得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