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水吟 第336章 思索

荒岛苦修的第三十七日，破晓。

海天交界处刚泛起鱼肚白，江澈已盘膝坐在临海的黑色礁石上。他面前悬浮的“赤蛟鼎”下，一缕深蓝色的玄元重水焰静静燃烧，将晨间海雾蒸出袅袅白烟。

鼎盖未开，但空气中已弥漫开一股奇异的药香——清冽如泉，又带着一丝大地深处的厚重。这香气来自鼎内正在被提炼的“地脉石髓乳”，一种只在地心深处、灵脉交汇处才能孕育出的地阶中级灵液，性质温和醇厚，是稳固修为、调和药性的上佳之选。

江澈闭目凝神，神识却如无形触手，细致入微地感知着鼎内七种药材的每一分变化。

炼丹于他，早已不只是技艺，更是修行的一部分，是混沌真意统御万法的实践。

“哗——”

他右手虚引，身旁玉盒中光芒连闪，六株形态各异的辅药依序投入鼎中。其中既有“七星伴月草”这般讲究采摘时辰的灵草，也有“赤炎金蟾蜕”这种蕴含火毒、需小心处理的妖兽材料。

药材入鼎的刹那，江澈左手指尖轻颤。

那缕沉静的深蓝色火焰骤然“活”了过来，分化成千百道细若发丝、色泽深浅各异的火线。有的火线炽热刚猛，专攻“赤炎金蟾蜕”的顽固火毒；有的火线温润绵长，小心翼翼包裹住“七星伴月草”脆弱的星辉药性；更有一缕火焰呈现出奇特的漩涡状，将作为主药的“地脉石髓乳”缓缓搅动、提纯，剔除其中细微的土石杂质。

分神控火，七方同炼！

每一道火线都是他意志的延伸，每一种火候变化都对应着药材最细微的特性。这已远超寻常地丹师“一心三用”的极限，直逼天丹师的门槛。

支撑这一切的，正是他丹田内那团缓缓旋转的混沌真意。混沌化生万物，自然也能演化火焰的万千形态与特性。此刻的玄元重水焰，在混沌真意的统御下，仿佛拥有了生命与智慧，精准地执行着最复杂的指令。

半个时辰过去，鼎内悬浮的七团药液精华，皆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纯粹色泽，药香内敛，这是纯度达到九成五以上的标志。

江澈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但眼神亮如晨星。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融合。

七团药液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开始向鼎心汇聚。它们属性各异，或寒或热，或燥或润，彼此间存在天然的排斥。就在即将碰撞、药性可能相互冲抵消解的临界点，江澈右手食指探出，一缕淡金色的涅盘凰焰悄然而至。

这缕火焰并未强行介入，而是如同一支巧妙的画笔，在七团药液之间勾勒出极其纤细、复杂的淡金色“桥梁”。这些“桥梁”并非实体，而是涅盘真意中“生死轮转、物极必反”法则的显化。

在涅盘真意的调和下，对立的药性找到了暂时的平衡点，仿佛在生与死的边界共舞。

时机稍纵即逝！

江澈眼中精光爆射，一直蛰伏的太乙庚金焰子火悍然发动！一道锋锐无匹、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火线，如天外神剑，精准刺入七团药液那微妙平衡的正中心！

“锵——！”

竟有微弱的金属颤鸣自鼎中传出！

平衡被至锐之力打破，七团药液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在这股恰到好处的“破立”之力下，如同百川归海，瞬间完美融合！

“轰！”

赤蛟鼎震动，鼎身盘绕的蛟龙纹路赤光大放，栩栩如生，仿佛要腾空而起。鼎盖冲天，九道流光激射而出，被江澈大袖一卷，尽数收入掌中。

丹药入手温润，通体呈玄黄之色，表面有七道清晰的云纹环绕，云纹深处隐现金芒。浓郁却不霸道的药力内蕴其中，让人心神宁静。

“七云融灵丹，地阶中级，成丹九枚，八枚上品，一枚极品。”江澈长舒一口气，仔细端详着那枚唯一呈现淡金色的极品丹药，丹身云纹已隐隐勾勒出模糊的龙形。

他的丹道造诣，在混沌真意的催化下，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地丹师巅峰。

“地阶巅峰，或许不远。但天阶……”江澈收起丹药，望向北方的眼神带着清醒的认知。

天阶丹药，是丹道的分水岭。炼制时需引动天地法则共鸣，成丹时常伴异象乃至天劫。这要求炼丹师不仅技艺登峰造极，自身修为更需至少达到融天期，方能承受法则反噬，有资格“与天争丹”。

当世修士皆知，神农谷主姜无量，以造化期修为、乙木青炎本源，冠绝丹道，是明面上唯一能稳定炼制天阶丹药的圣师。

“明面上……”江澈喃喃重复这个词。

九霄大陆太过浩瀚，历史长河淹没的秘密数不胜数。药神宗覆灭三千年，其圣师传承真就彻底断绝？那些隐于洞天福地、避世不出的古老存在中，难道没有丹道修为不逊于姜无量，甚至可能触摸到“圣阶”门槛的老怪物？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连仰望那个层次的资格都欠缺。

海风吹拂，带来咸涩的气息，也吹散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因阿涟之死而萦绕不散的阴郁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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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尺水吟请大家收藏：()尺水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痛吗？锥心刺骨。悔吗？悔不当初。

但悲痛与悔恨换不回阿涟，也护不住眼前的苏芸。

“终究，是实力不足。”江澈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下是淬炼过的钢铁意志，“若我当日有融天期修为，赤衍天岂敢轻辱？若我今朝是造化期，天阶丹药何须外求？”

他的心态，在经历生死别离、血火淬炼后，已然蜕变。

最初修行，是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靠修水管去生活。

后来修行，是为守护那个雪地里捡来的小丫头，守护那份没有血缘却更胜亲情的羁绊。

再后来修行，是为复仇，向焚天谷讨还血债。

而现在……

“实力，才是这九霄大陆最颠扑不破的道理。”江澈起身，衣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没有实力，一切珍视皆是镜花水月；没有实力，所有承诺不过是空口白话。”

他的目标，早已超越单纯的“救治苏芸”。

他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为苏芸撑起一片永无风雨的天空，强大到能从容面对任何来自明处暗处的挑战，强大到足以去探寻自己这“混沌容器”体质背后，那可能牵动整个大陆格局的古老秘密。

妹妹用生命给他上了最后一课，也留下了永恒的鞭策。

而今，苏芸是他在这世间最深的牵挂，亦是他踏上巅峰之路上，最温暖也是最坚定的理由。

“芸儿，”他望向千流屿，眼神温柔而决绝，“待我拥有庇护一切的力量，定许你岁月静好，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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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时，江澈结束炼丹，回到临时洞府。

石桌上，一枚传讯玉符正幽幽闪光。是云裳夫人传来，内容简洁：“璃幽前辈已于三日前返回北境玄冥天狐祖地，闭关重凝命尾，约期三年。嘱：务珍重。”

江澈握紧玉符，指尖微微发白。三年闭关……这份情义，重如山岳，他铭刻于心。

刚收起玉符，洞府入口的空间便泛起熟悉的涟漪，一道水蓝色倩影伴着清雅香气出现。

苏芸提着一方朴素食盒，眉眼含笑：“猜你定是废寝忘食了。”

“你怎么来了？”江澈迎上，接过食盒。里面是几样他偏爱的清淡点心，一壶温度恰好的“静心云雾茶”。

“商会无事，便来看看。”苏芸自然地为他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另有一事，四海商会总部刚传来密讯。”

“哦？”

“‘万灵古墟’的入口，”苏芸放下茶壶，看向他，“将在四十七日后，于北溟‘葬神海沟’附近显现。此次开启窗口较为稳定，持续三日。”

江澈端茶的手一顿。

四十七日……比他原定的三月苦修之期，提前了许多。

“你进展如何？”苏芸问，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涅盘四阶已彻底稳固，正在冲击五阶关隘。”江澈坦言，“若四十七日后便动身，倾尽全力，或可至五阶中期。”这与他的六阶目标，尚有差距。

苏芸握住他的手，温凉的指尖传递着力量：“若觉仓促，我们可以等。古墟约十年一现，不急一时。”

江澈却缓缓摇头，目光投向北方，仿佛穿透石壁，看到了那片神秘海域：“机缘如白驹过隙。混沌古气对我的真意突破至关重要，此次不容错过。”

他回握苏芸的手，语气沉稳坚定：“涅盘五阶中期，辅以三火之源、焚血逆脉诀，只要不正面遭遇融天期老怪，周旋自保当无大碍。何况……”

他眼中锐光一闪：“这四十七日，我自当穷尽所能。四海商会的资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苏芸凝视着他。眼前的道侣，较之数月前，少了几分青涩锋芒，多了几分沉静如渊的气度。悲恸未曾摧折他，反似将他锻造成了一块剔透却坚不可摧的水晶，目标清晰，道心通明。

“好。”她不再多言，只是颔首，“我与你一同筹备。商会宝库中，‘虚空雷击木’可淬体固元，‘九转星辰砂’能凝魂守魄，‘万年地心乳’可在瞬息补充巨额真元……凡有所需，我已让云裳姐姐备下名录。”

她细细数来，将那些常人难求一见的珍宝功效娓娓道出，只为铺平他前行的路。

江澈静静听着，心中暖流涌动，熨帖着每一寸经脉。这便是他的道侣，在他决意前行时，从不设阻，只默默为他扫清荆棘，点亮灯火。

茶香袅袅，海涛声声。

良久，江澈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芸儿，倘若……我是说倘若，有朝一日，我发现这‘混沌容器’之体，牵扯的远不止我个人，甚至可能与九霄大陆某些古老的禁忌或灾劫相连……你会如何？”

苏芸放下茶杯，抬眸看他，目光清澈见底：“你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

“我……”江澈语塞。

“可我早已做出选择。”苏芸伸手，指尖轻触他的眉心，似要抚平那无形的忧虑，“从镜湖殿你为我抵挡燎原派那日起，从你带我逃离那片废墟那刻起，我的路便与你绑在了一处。江澈，你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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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尺水吟请大家收藏：()尺水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无论你是何体质，身负何等秘密，前路有多少风雨雷霆……我苏芸，必在你身侧。”

“生死与共，此心不改，此诺不渝。”

江澈怔然望她，胸腔被汹涌的情感激荡。半晌，他重重点头，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许下誓言：

“待我从万灵古墟归来，待我了结匠神山因果，待我向神农谷求得丹药……我们便成亲。”

“好。”苏芸倚靠在他肩头，眼角湿润，唇角却弯起最美的弧度，“我等你。”

夕阳沉入海平面，将相依的身影镀上温暖金光，仿佛要融入这天地尽头。

而在他们目光不及的遥远北方，北溟海域那片终年灰雾笼罩、被海族视为禁地的“葬神海沟”深处，冰冷黑暗的海底，一些沉寂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符文，正开始极其缓慢地吸收着稀薄的月光，散发出微不可察的波动。

万灵古墟，启门之期渐近。

与此同时，南溟极北，匠神山那亘古燃烧的熔炉之巅。

阁主太史燎负手立于烈焰罡风之中，手中摩挲着一枚布满裂痕、刻有“墨渊”二字的命牌碎片。他眺望南方虚空，仿佛能穿透无尽距离，看到荒岛上那道正在崛起的气息。

“四十七日……”他低声自语，古铜色的脸庞在炉火映照下明暗不定，“墨渊，你选中的这小子，倒真有点意思。就看他……能否活着走出那片上古坟场了。”

他掌心火焰一吐，命牌碎片化为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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