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沉了下来,昏黄的路灯勉强撑开一小片混沌的光晕。
烧烤摊油腻的烟火气弥漫在湿冷的空气里,孜然和炭火的味道浓郁得有些呛人。
何伏和江衡面对面坐着,身上的穿着与这嘈杂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两块异色的补丁强行贴在喧嚣的背景布上。
油腻的小方桌上,空啤酒瓶七倒八歪,几乎占满了桌面,仅剩的空间挤着几盘油光发亮的烤串。
何伏猛地抓起一瓶刚开的啤酒,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大口就灌了下去,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空瓶被他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谢……”他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泡沫,脸颊和眼眶都泛着酒精催生的潮红,声音带着一种被烧灼过的沙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对面的江衡没说话,只是埋着头,大口撕咬着手中油滋滋的肉串,腮帮子鼓动着,咀嚼得异常用力。
油脂沾在他的嘴角,他也没在意。咽下嘴里的肉,他才抬眼看向何伏,眼神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沉郁。
“谢什么,其实,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
他又拿起一串,咬了一口,“都是普通人,命……都捏在别人手里,半点不由己。”
“是啊……”何伏的头深深埋了下去,肩膀微微塌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酒精似乎撬开了他尘封的记忆闸门,那些积压了太久的苦涩,终于找到了一个泄洪口。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像摊烂泥,糊在墙根底下发臭,就完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
“那年,我爸……他突然就倒下了,查出来是那个病……要命的病,就是个无底洞。我那时候,刚出社会,哪有钱?只能到处借,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可那点钱,扔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啤酒瓶身。
“我实在……实在没办法了……”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是绷紧到极限的弦,“鬼使神差地,我揣着最后借来的那点钱……走进了那家赌场……”
他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悔恨,“我就想着,只要翻个倍,翻个倍就够了!够给我爸救命了!”
“所以你出了老千。” 江衡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疑问,只有陈述。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何伏搁在桌边的左手上,那根残缺的小拇指,像一个无声而残酷的句号。
何伏浑身一颤,仿佛被那目光烫到。他下意识地用右手盖住了那根断指,又颓然地放下。
“……嗯。”
这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钱……全没了,一分不剩。我爸……我爸他……就那样躺在病床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骤然破碎,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呜咽,“活活疼死的!是我……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啊!”
他猛地抓起一瓶酒,又灌了一大口,试图用冰凉的液体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窒息感。
酒精混着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从那天起,我就发毒誓……我要好好孝顺我妈!我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我……我就去了那家赌场打工,想着……想着好歹能天天回家,还能慢慢还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气声,被嘈杂的背景音淹没,“可谁知道……那债……像雪球……越滚越大……我……我……”
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彻底淹没了他,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忽然,何伏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绝望的泥潭里拔了出来。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脚边一个空酒瓶,“哐当”一声脆响,碎裂的玻璃在油腻的地面上溅开。他眼眶赤红,死死地盯着江衡,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你!”他嘶哑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呕出来,“你救了我!是你!你还……你还把我的母亲当人看!自从我爸走了,那些街坊邻居,谁不是用眼角看她?谁不是背地里戳她脊梁骨?!只有你……只有你拿她当人!” 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
他往前逼近一步,双手撑在油腻的桌沿上,身体前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决绝:“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有事你就说吧!直说!只要你……只要你答应我,照顾好我母亲!”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力度,穿透了周围的喧嚣,震得江衡手中的烤串都顿了一下。
“我何伏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死!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两个人喝了个烂醉,肩膀搂着肩膀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江衡晚上在何伏家住的,江衡一睁眼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虽然被套都洗褪色了,可是很干净,天花板白色的漆都变成了灰的了。
清晨的光线带着薄薄的凉意,从狭小的窗户斜照进来,勉强驱散了些屋里的昏暗。这间屋子确实不大,堆满了整理好的废品袋,几乎难以下脚。江衡推开门时,带进一股微凉的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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