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无奈 第262章 冰冷的镣铐

黑色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烙在陈远的手心，也烙在他的灵魂上。回到病房后，他将手机和装有女儿照片的文件袋，一起锁进了病房里那个窄小的、仅供病人存放少量私人物品的柜子。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金属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仿佛这样才能提醒自己，那令人窒息的威胁是真实的，而非噩梦。

李静哭了很久，最终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痕。小宝似乎也感到了灭顶般的压抑，蜷在妈妈身边，一动不动。只有陈曦，依旧遵循着婴儿的作息，在饥饿时发出细微的啼哭，吃饱后又沉沉睡去。那无辜的、全然依赖的弱小生命，此刻成了陈远心头最沉重也最脆弱的重担。

他妥协了。彻彻底底地，屈辱地妥协了。孙建国用那张照片和那些细致入微的家庭信息，轻易地击碎了他所有残存的侥幸和试图周旋的念头。在绝对的力量和信息碾压面前，他那点基于“混乱记忆”的小聪明，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所谓的“安静等着”，就是彻底交出自主权，成为对方手中一个沉默的、等待被“安排”的物件。黑色手机是唯一被允许的呼叫按钮，只能在最“紧急”时按下，而什么是“紧急”，定义权在对方手中。

这是一种比身体禁锢更可怕的精神囚禁。他活着，呼吸着，治疗着，却不再有自己的意志和方向。他成了悬在蛛网中央的猎物，蜘蛛暂时离开了，但蛛丝仍然牢牢地粘附着他，随时可能收紧。

接下来的两天，病房里笼罩着一种死寂的绝望。陈远不再进行任何超出医生许可的康复训练，只是机械地配合着治疗，按时吃药，接受检查。他的眼神常常空洞地望着某处，对李静的轻声问话反应迟钝。李静则像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猛地一颤。她不敢再让小宝离开视线半步，连去开水房打水都要反复确认陈远的状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去冲回。

王芳打来过两次电话，李静按照陈远之前交代的，只说陈远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暂时不便探望。王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说了句“好好休息，有事联系”，便挂了电话。那种疏离感，似乎更加明显了。

陈远知道，自己主动疏远王芳，既是遵从孙建国的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他不想再把王社工拖进这摊越来越深、越来越浑的泥沼。只是，失去这唯一的外部联系和智囊，让他感到更加孤立无援。

身体在药物的维持下，没有出现大的反复，但那种精气神被抽空后的萎靡，却比任何器质性病变更让人揪心。医生查房时，也注意到了他精神状态的急剧下滑，除了叮嘱家属多关心、必要时可请心理科会诊外，也无计可施。

经济上，那张银行卡里的钱还在减少。每一次李静去缴费，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自我羞辱的仪式。钱是毒药，他们知道，却不得不一口口吞下，维系着这具躯壳和两个幼小生命的苟延残喘。

这天下午，陈远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他突然很想知道，孙建国背后的“麻烦”处理得怎么样了？阿勇到底怎么样了？刘主任那边，是否还关注着他们？但这些疑问，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他被隔绝在信息的高墙之外，只能被动地等待墙内的审判结果。

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覆盖了最初的恐惧和愤怒。但这种平静之下，是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绝望。他知道，如果孙建国他们真的能“摆平”麻烦，那么等待他的，可能是一个被精心安排好的、远离此地、但也意味着永远被监视和控制的“新生活”；如果孙建国他们失败了，那么他和家人很可能被当作需要清理的“痕迹”，消失得无声无息。

无论哪种结局，似乎都看不到真正的光明。

傍晚时分，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病房的窗户，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李静在给陈曦喂奶，小宝趴在窗边，用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陈远的目光落在那个上了锁的小柜子上。黑色手机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一颗定时炸弹，又像一条连接着未知深渊的冰冷锁链。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拿出那部手机，打过去，问问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什么时候是个头？但这种冲动立刻被更强大的恐惧压制下去。他不敢。他怕听到更坏的消息，怕激怒对方，怕那张照片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不是护士查房的时间。

李静浑身一僵，惊恐地看向陈远。陈远的心也提了起来。会是谁？孙建国？还是……

李静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透过小窗向外看。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王芳。她撑着一把湿漉漉的伞，脸色在走廊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王社工？”李静打开门，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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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成年人的无奈请大家收藏：()成年人的无奈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王芳闪身进来，迅速关上门，甚至下意识地反锁了一下。她收起伞，目光锐利地扫过病房，最后落在陈远身上。

“陈大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很快，“我知道孙建国又找过你了。也知道他给了你东西，威胁你了。”

陈远和李静同时愣住了。王芳怎么会知道？！

王芳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快步走到陈远床边，声音更低：“我没跟踪你，是有人……告诉我的。陈大哥，你听我说，情况有变！孙建国那边出事了！”

出事？陈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具体还不清楚，但我得到的消息是，孙建国今天下午被带走‘协助调查’了，走得很突然，不是公安，也不是纪委常规部门的人，很神秘。”王芳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紧张，也有一丝压抑的兴奋，“而且，带走他的人，好像和之前调查江大川、阿勇的不是一拨，级别可能更高，或者……更隐蔽。”

孙建国被带走了？！还是被神秘部门？！陈远感到一阵眩晕。这意味着什么？孙建国背后的势力垮了？还是……内部清洗？

“那……那我们……”李静声音发颤，不知是害怕还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先别急，听我说完。”王芳打断她，目光紧紧锁住陈远，“孙建国被带走前，好像试图联系过阿勇那条线上的其他人，但没联系上。他可能预感到了什么。陈大哥，他给你的那部手机，很可能已经被监控，或者……那根本就是个陷阱！你现在非常危险！”

陈远感到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黑色手机是陷阱？孙建国想用这个把他拖下水？还是说，孙建国自己都保不住了，想拉他垫背或者作为某种交易筹码？

“我……我把手机锁起来了，没用过。”陈远嘶哑地说。

“锁起来就好，千万别用，也别开机！”王芳语气急促，“另外，陈大哥，你之前发给孙建国的那些‘混乱记忆’的短信，还有你对刘主任说的那些话……可能起作用了！”

起作用了？陈远不解。

“孙建国被带走，可能只是一个开始。”王芳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我怀疑，更高层面已经注意到了江大川、阿勇这条线背后可能牵扯的更深问题，并且开始行动了。孙建国作为中间环节，是关键突破口之一。而你，陈大哥，你可能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能撬开某些紧闭嘴巴的‘楔子’！”

楔子？陈远感到一阵荒谬。他这样一个躺在病床上、自身难保的废人，怎么可能是“楔子”？

“刘主任那次来访，绝不是偶然。”王芳继续分析，眼神灼灼，“她可能代表的就是某条正在暗中调查的线。孙建国急着再次威胁你，给你手机，一方面是为了控制你，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调查的逼近，想稳住你，或者……利用你传递假信息、干扰调查！”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太猛，陈远的大脑一片混乱。刚刚还沉浸在妥协后的绝望麻木中，此刻却被王芳带来的爆炸性消息和推测，搅得天翻地覆。

孙建国倒了？更高层面在行动？自己可能是“楔子”？刘主任是调查方？黑色手机可能是陷阱？

希望和更巨大的危险，像两条交织的毒蛇，同时昂起了头，吐着信子，冰冷地注视着他。

窗外的雨声更急了，敲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三个人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恐惧，以及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局强行点燃的、摇曳不定的微光。

冰冷的镣铐似乎松动了一环，但挣脱的代价，可能是立刻坠入更深、更黑暗的深渊。陈远知道，他再一次被推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而这一次的选择，可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致命，也……更加关键。

他看向那个锁着黑色手机和女儿照片的小柜子，又看向王芳急切而明亮的眼睛，最后，目光落在李静苍白惊恐的脸上。

雨夜之中，新的风暴，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而他这只飘摇的小船，是被彻底撕碎，还是能在这狂暴的浪涛中，找到一丝靠岸的契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被动等待的日子，或许真的要结束了。而主动迎向风暴，需要比屈服更大的勇气，和更孤注一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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