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知意已经坐在后院的小桌前。五十张卡片摊在桌上,她一张张翻看,确认每张字迹都清晰。风从屋檐下穿过,吹动纸角,她伸手按住。
裴砚提着布包走进院子,放下五个陶罐。罐身是手工烧制的粗陶,表面有细小的纹路。他没说话,打开盖子检查内壁,然后开始装茶。小林背着电脑包进来,把设备放在墙边,打开发货系统。
“编号从001到050,不能错。”小林说。
沈知意点头,把第一张卡片放进信封。每份茶都要附上空白卡和手写编号,这是他们定下的规矩。她不想让这件事变成流水线上的动作。
裴砚封好第一个罐子,用棉纸包起来,再系上麻绳。他的动作很慢,但稳。小林在一旁记录每一单的物流信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升到屋顶上方,院子里只有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信封的声音。
七点整,邮差骑着三轮车停在门口。最后一箱茶被搬上车,沈知意看着箱子关上,锁扣合拢。车子启动,慢慢驶出村口。
她站在原地,直到车影消失在转弯处。
回到桂花树下,她铺开纸笔,写下:“不知你是否也听见了那年雨声。”写完后,她合上本子,去厨房煮了一壶茶。
傍晚时分,小林突然在作坊里喊了一声:“第一条投稿来了!”
沈知意快步走过去。屏幕上是一条新提交的故事,来自上海。用户写道:“泡茶的时候,茶叶慢慢展开,像我外婆晾晒的棉布裙摆。我哭了。原来茶真的能‘记得’。”
下面还有一张照片,是那张空白卡片,上面写着三个字:想奶奶。
沈知意没说话,把内容打印出来,贴在作坊的墙上。墙上有几张空信封、几张草图,现在多了一张A4纸。她退后一步,看了看,转身去倒水。
小林盯着后台数据。五十份茶全部签收,四十三人提交了故事。有人写了童年放学路上的桂花香,有人回忆起母亲在灶台前煮茶的身影。一条来自东北的视频里,一个中年男人说:“这茶没告诉我心情,但它让我梦见了牺牲的战友。”
视频转发破万,话题#记得你的茶#开始出现在社交平台上。
第二天上午,茶铺公众号收到一条私信。是一位老师写的:“我班上有个孩子,父母离异后一直不说话。昨天他喝了半杯茶,突然问我,‘老师,你会不会忘记一个人?’”
沈知意看完,把这条也打印出来,贴在墙上。她没有回复,也没有转发。她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炒茶。
小林更新了倒计时页面。原来的“即将启程”换成了“第一批已出发”。下面加了一行小字:“我们不卖数据,只等一个愿意安静五分钟的人。”
配图是阿斑趴在空陶罐边打盹,爪子搭在罐口。
下午,三位不同城市的用户发布了饮茶视频。一个在成都,泡茶时放了一首老歌,镜头扫过墙上泛黄的全家福;一个在深圳的写字楼里,午休时间独自坐在天台,喝完一杯后对着天空说了一句“爸,我挺好的”;还有一个在北京胡同里的老人,捧着杯子看了很久,最后轻声说:“这味儿,像五十年前她给我泡的那一杯。”
这些视频没有脚本,没有剪辑痕迹,像是随手拍下的日常片段。但它们被不断转发,评论区开始出现类似的话:“我也曾来不及”“我也忘了说再见”“我也……很想她”。
小林看着后台咨询量上涨,复购通道还没开,已经有上百人留言问什么时候能再买。
沈知意坐在祖屋灯下,翻开手稿本。她写下今天发生的事,写到“第一批茶走了,带着五十个未说完的故事”时,笔尖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你写的不是茶,是你舍不得忘的世界。”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木箱。盖子开着一道缝,她走过去,发现扉页上多了字——正是她刚刚写下的那句。
她没惊讶,只是轻轻把箱子关好,吹熄油灯。
裴砚站在书坊窗前,手里拿着一份销售简报。纸上列着各项数据:签收率100%,反馈率86%,社交媒体自然传播覆盖超二十万人次。他看了一会儿,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新刻的印章,印文是“记得”。
他没盖下去,只是握在手里。
小林关掉电脑,把第一条用户投稿截图保存,设为手机壁纸。他走出屋子,抬头看夜空。月亮很亮,照在晒谷场的空地上。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又打开电脑。
他新建一个文档,标题打了两个字:“回音”。
沈知意在睡前摸了摸阿斑的头。猫蜷在她脚边,耳朵微微抖动。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空着的案台上。
裴砚把印章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子。
小林删掉文档开头那句“也许没人会听”,重新打了一行字:“第一批茶走了,但故事才刚开始。”
他按下保存键。
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响了一下。
阿斑睁开眼,看了眼门口,又闭上。
沈知意躺在床上,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裴砚站在院中,药包还在袖子里,温热未散。
小林盯着屏幕,光标在最后一行文字后闪烁。
他敲下三个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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