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朔月归 第55章 微光议海

西荒裂谷的暗红晶石，像根细毒刺扎进了山谷的平静里。那隐忧不是狂风骤雨，是潮后黏在衣角的湿雾，散不去，闷得人心里发沉。

小安还是天天坐在海边，冰蓝眼眸映着万顷碧波，可眼里的纯粹欢愉淡了些，多了层化不开的凝。他的神识不再只流连于浅海的鱼群与珊瑚，反倒总往那些幽深荒芜的海域钻——那些埋着历史伤痕、残留着深渊余味的地方，成了他重点搜寻的角落。他像个警惕的守夜人，生怕再冒出几颗那样的“恶种”，偷偷啃噬海洋的生机。那晶石缓慢贪婪的汲取，还有里面藏着的、让人汗毛倒竖的窥视感，让他片刻不得安。

小夭则把自己埋进了书堆里。烛火熬到后半夜，指尖翻得泛黄的古籍纸页发毛，她一遍遍对照相柳留下的零散笔记，试图破解晶石上那些扭曲符文的含义。心里早有定论：这东西跟深渊主宰脱不了干系，是用来侵蚀位面本源的邪器，说不定还是唤醒什么的坐标。方丈山是能求助的，可这么重要的消息，没十足把握前贸然说出去，谁知道会不会引火烧身？胸前的同心贝总时不时温一下，玱铉那边传来的消息零碎却关键——各方势力对“海神”的态度，正悄悄变着花样，有敬畏，有试探，还有藏在眼底的贪婪。她知道，他们母子已经站在了旋涡边上。

这天清晨，雾还没散，海面上飘着层薄纱。小安忽然从静坐中睁开眼，望向谷口，声音轻得像海风拂过：“娘，又有人来了。这次……不止一方。”

小夭心头一凛，拉着儿子隐了身形，悄悄往谷口望。海面上没见战船利舰，只并排停着三艘轻舟，形制各异，却都透着不凡的气息。

中间那艘最古朴，是整块温润白玉雕成的，船首站着个熟人——方丈山的秋水蓼。她依旧白衣胜雪，气质空灵得像山间雾气，对着山谷遥遥一礼，神色温和。

左边一艘玄色船体，刻着西炎皇室的烈焰徽记，看着威严厚重。船头立着位穿暗金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肃穆，气息沉得像山，目光开阖间满是威仪，正是西炎国师巫阳。他没行礼，只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右边那艘最奇特，像整块大琉璃打造的，流光溢彩，晃得人眼晕。船首是位穿七彩羽衣的女子，容颜艳丽，眼波流转间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正是皓翎大司祭菱花。她嘴角挂着妩媚的笑，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片海域。

三方使者，竟凑在了同一天来！这绝不是巧合。是各方势力摸清了“海神”的存在后，心照不宣地来试探，想划定往后的相处之道。

小夭与小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躲是躲不掉了，这第一回合的应对，直接关系到未来的格局。

“安儿，”小夭传音，“待会儿你不用多说话，娘来应对。你只要保持着海心该有的威严就好。”她怕儿子心性单纯，被这些老谋深算的人套了话。

小安点点头，收敛了周身的柔和气息，只留下那种深不可测的、与海洋融为一体的威严。眉心的暗蓝印记隐隐流转，小小的身影竟让人不敢直视，透着股神圣的压迫感。

小夭拢了拢袖角，步子轻得像踩在浪尖，现出身形，在三艘轻舟前站定，微微欠身：“皓翎王姬小夭，见过国师、大司祭、秋水使者。三位联袂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巫阳先开口，声音沉稳得像敲钟，直奔主题：“王姬不必多礼。北海雷霆，南海海祭，近期海域异象不断，早已震动朝野。西炎陛下心系苍生，特遣本座前来，问问海域安宁的章程。未知尊驾对这里的主人，是否熟悉？能否代为引见？” 话里客气，却绵里藏针，既点明西炎已经掌握了不少情报，又把问题抛了回来，试探她和“海神”的关系。

菱花轻笑一声，嗓音悦耳却带着锋芒：“是呀，小夭妹妹。我皓翎世代临海而居，跟海亲得很。如今海神现世，护佑苍生，我王和百官都感念得很，特命姐姐前来。一来是表达敬意，二来嘛，也想请教海神，往后沿海的生计、航道的往来，可有什么章程要吩咐？” 她巧妙地把皓翎摆在亲近的位置，却也把最实际的利益划分，摆到了台面上。

只有秋水蓼，话说得最恳切：“王姬，夫人。山主感知到海气日渐清宁，心里很是欣慰。可天地平衡向来微妙，近期似有隐晦邪气在深海里动，不知尊驾有没有察觉？方丈山愿倾力相助，一起抵御外邪。” 她直接点出了潜在的危机，满是合作的诚意。

三方来意，摆得明明白白：西炎要确认“海神”的立场，划定势力范围；皓翎要争沿海的利益，定下共存的规矩；方丈山则盯着深层的威胁，想找盟友。压力瞬间都压到了小夭身上。

小夭心念转得飞快，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既不能示弱，也不能过早暴露底牌。她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三人，缓缓道：“三位的意思，我懂了。可海心自有意志，浩瀚难测，不是我们凡人能随便揣测、代言的。它所做的事，都是顺天应人，抚平海洋的创伤，本就是自然之理。至于海域安宁、生灵生计，海心仁厚，自然会庇佑那些顺天应时的人。要是有邪祟作乱，它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她把“海神”抬到超然的位置，避开了直接的利益谈判，强调了“自然守护”的立场，又暗示了对邪祟的强硬态度，既回应了各方的关切，又留足了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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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攻击，是展示，是无声的宣告。

巫阳和菱花感受到这股力量，脸色都是一凝，收起了几分试探。秋水蓼眼里则闪过一丝赞赏。

就在这时，小安忽然抬起小手，指尖凝着一点淡蓝微光，指向往西南方向极远处——那是西荒暗流区的大致方位。他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清晰的警示，声音空灵，直接在三人心头响起：“那里，有东西……病了。它在偷海的血。”

没提晶石，没说细节，只点出了最核心的事实。

这话一出，三人神色骤变！巫阳眉峰一沉，指尖攥紧了腰间的玉符；菱花脸上的笑纹僵住，眼尾的媚气淡了大半；秋水蓼更是眉头拧成了结，指尖悄悄掐了个法诀。小安这简短的、带着神启意味的话，比小夭任何周旋都更有力量。它直接证实了邪恶的存在，指明了威胁的方向，也把问题抛回给了各方——面对共同的隐患，是各自为战，还是伸手相助？

小夭心里暗赞儿子时机抓得准，顺势接口，语气凝重：“海心已经示警了。想必三位也多少有所察觉。如今海域刚安定下来，邪祟还藏在暗处，实在不是争执细枝末节的时候。以大局为重，一起抵御外侮，才是正道。”

海面上静了片刻，三方使者飞快地交换着眼神。最终，巫阳沉声道：“西炎，愿遣人协查西南海域的异动。” 菱花也收起了笑意，点头道：“皓翎水师，也能搭把手。” 秋水蓼跟着颔首：“方丈山义不容辞。”

初步的共识，在“海神”的警示下勉强达成。具体怎么合作、利益怎么分，都是后话，但至少，沟通的渠道算是正式打通了。

又寒暄交涉了几句，三方使者各自留下信物和客套话，相继离去。海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小夭长舒一口气，后背已惊出了一层冷汗。这场无声的较量，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第一关。她回头，看见小安已经收敛了神威，冰蓝色的眼睛望着她，带着几分询问。

“安儿，你做得很好。”小夭走过去，掌心带着熬夜翻书的凉意，轻轻抱住他，“但这才只是开始，往后的路，会更难。”

小安把脸靠在母亲肩上，声音软软的，却很坚定：“嗯，我知道。娘，我不怕。海……会告诉我该怎么做。”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母子俩的身影依偎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微光已经聚起来，照亮了谈判的桌案，可深海下的暗涌、裂谷里的毒刺，还在悄悄蛰伏。他们都清楚，真正的风浪，还远没到来，而他们，已经站在了这旋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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