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令 第465章 旧日之约（四）

萧送寒被带到凤小芹面前时，他第一眼看向了凤小芹身后眼戴黑纱的少女，来前他已经与凤小芹有了联系，知道这位便是被背叛者陈尔行刺的另一位宫主亲传。

“来时我传了信给青云宫宫主，不过并未得到回复，宫主是不在青云宫吗？”萧送寒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宫主闭关了。”

坐在茶桌前，凤小芹端起侍女备好的花茶抿了一小口，在山间吹得肺里都是清冷的空气，这一口温茶落下，只觉得暖进了心里。

凤小芹淡淡地回应了萧送寒一句后又道，“萧公子应该也没什么心情客套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有话不妨直说，不过正如我先前说的，我不了解陈尔背叛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事情，我也没见过萧二公子。”

萧送寒确实很着急，不过需要的话他也可以表现得很有耐心，他领了凤小芹体恤之情，颔首问道：“我想知道你口中背叛的那位青云宫亲传陈尔，在行刺那天带去的杀手都是什么样的人。”

凤小芹愣了一下，当时候她沉浸在左柔失明陈尔背叛的悲痛中，哪会去在意几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打手。

此刻回想两年前的事情已经模糊，略微沉吟后，她道：“尸体是吴伯处理的，晚点我让他与你说吧，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如果能有线索的话青云宫早就报复回去了。”

“你们没有寻求过外人帮助？”

“自然没有，”凤小芹道，“主谋已伏诛，还有什么必要呢，何况买凶杀人的事情还少见吗，报复一群外人除了给青云宫增添风险毫无意义。”

理是这个理，萧送寒点了点头，“来时我听说两年前少宫主换了人，这又是什么情况，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虽然这件事与萧送寒想问的事情无关，但同样发生在萧暮雨死亡的时间节点，于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没什么不方便的，之前那个被宫主看好的亲传并非武修，很多人不服她，但她夺下了考核第一，可惜谁都不知她无心少宫主之位，狠狠扇了众人一巴掌后丢下这个烂摊子给我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哦，还有这么奇怪的人？”

“毕竟青云宫的传承与其他势力不同，”凤小芹也打量着萧送寒，略微沉吟，“我告诉她哪天她回来了，我还是会顺应宫主之意把青云宫还给她，可她自此之后杳无音讯。”

萧送寒似乎被勾起了一点兴致，可这违背了他来到南林的本意，于是垂眸未语。

红烛消失得太干净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让凤小芹有些害怕，她只知道红烛最后与她往来书信时是在北武的，所以她原本就有向萧送寒打听其下落的打算。

“不知萧公子是否听过她的名字，她来到南林时化名古柯，当然也会自称红烛。”

萧送寒蓦然一愣，“是她？”

凤小芹原本没抱太大的希望，此刻同样一惊，“萧公子认得？”

萧送寒目光隐晦地闪烁了一下，他可太熟悉那个女孩了，那人可是被他亲手策划着献祭给了天阙，她还活着吗，林岚是否会像他寻找萧暮雨的死因一样不顾一切地去找回那个女孩？

可是听说那个少年死在了寒门大选之后，这两年里，他再也没得到过林岚的消息。

“在霞城有过几面之缘，她与一个名为曹小剑的少年在一起，不过之后我也不知道了。”

“是么。”凤小芹有些失落，两年过去，红烛应该早就离开了。

“但我见到她时她已经是武修了，虽然只有一境修为低微。”萧送寒思索着补充道。

同样一境的凤小芹：“……”扎心了。

不过红烛告诉过凤小芹她无法修炼，不会是撞名了吧？

凤小芹收起各种念头，转而问道：“萧公子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让吴伯来见您？”

大概因为提到了故人，萧送寒脑海中浮现出凤缕衣自帝都寄给他的信。

祭天之日也正是他追杀林岚的伊始，那日玄天门外少年的一声声质问像是要砸进他的心底，不知林岚是否后悔在血阵中救下了他，不知到最后林岚都没向他说出真相，是否因为林岚早已看清楚他信不过他。

当人们想要测试某物时，此物就注定破碎，当他怀疑林岚时，他便会怀疑到坐实这种怀疑。

换言之，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已经成立。（1）

萧送寒只觉得心情沉重，同样不想再被追问红烛之事，于是他对凤小芹道：“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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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北辰。

常禁在几天后才再度踏入百花庭去见林岚，后者坐在百花庭中央的亭台里，不过是坐在长椅背上，双腿悬在亭外，一手转着一把刀，一手握着一根竹节。

秦凡紧张地站在林岚身后，生怕林岚一不小心被风刮出去似的，要是再摔个残疾出来估摸着他也得跟着玩完！

“常禁，看我做了什么！”

隔着一片花海，常禁眼里似乎只剩下了那个朝他挥手的青年，随后，他眉头一挑，他看到林岚直接从亭台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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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凡惊恐地瞪大眼睛丢开手里的东西就冲上前去，然而他手里捞了一个空。

凋零的花朵动了动，随后缓缓地旋转了起来，花叶纷飞，骤然从脚下升腾的风打着旋儿接住了林岚。

脚尖轻轻地落在地上，林岚毫不意外，脚一沾地就朝着常禁跑了过来，风灌入竹节，发出了低沉恐怖的声音，“呜呜——”

常禁：“……”

……

百花摇曳，亭台中只剩下了常禁和林岚两人，秦凡退到了远处惆怅地看着那两道身影，一者是北辰万人之上，站在天阙最高处的战王，一者是籍籍无名，修为武技均被废的冒名圣人，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场灾难。

“看起来秦凡把你照顾得还不错，”常禁眯起眼眸笑道，“你可得把自己养好，才能有命把欠我的一笔一笔还回来。”

林岚微笑的嘴角顿时一抽。

好嘛，现在他倒不是一文不值了，欠了一屁股债。

本着债多了不愁的想法，林岚开口道：“关于藏灵剑主的下落，还需要请你继续帮我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常禁沉默片刻，笑意淡薄，“我猜测你是让人在玄宫接应打算逃离北辰边关，因此最快捷的途径就是传送阵，根据田栎前往玄宫的时间和损毁的传送阵点，我让人在玄宫搜索过，但一个多月了也没什么结果，我可以继续帮你找人，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林岚微微颔首，一个“谢”字尚未出口，却又听常禁嗓音含笑淡淡发问。

“请求说完了那么我们来谈谈最近的事情，”他注视着林岚，璀璨的眼里似有星光流转，“你想自己坦白还是要我动手逼你坦白？”

林岚：“……”

似乎给了选择，又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常禁的脸上流露出一道笑容，林岚的唇角则渐渐抿直，轻哼了一声错开目光。

终于林岚还是心虚地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不过他没有说红烛之事，他好不容易救下的人，虽然不知道救哪儿去了，但总不能叫常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了。

常禁的目光在林岚的陈述中逐渐诡异，在林岚越来越小声地陈述完后，他不禁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帮着玄宫的人，拿走了北辰境内的竹简？”

林岚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

常禁的目光骤然锋利，“你……”

“对不起我错了！”林岚毫无骨气道。

常禁的话被打断，嘴角微微一抽，“……”

相对无言了片刻，一想到林岚如今半点折腾都承受不起，常禁也只能憋着一口气生生咽下，“玄宫那个人是你熟人？”

林岚笑了下，没有回答，他不想对常禁撒谎，只能选择沉默。

常禁明白了林岚的意思不再追问，“玄宫来的那个愿师也是你熟人吧？”

林岚一愣，旋即才想起他随口招来的莫情，不禁更为尴尬地低下了头。

“你说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结果玄宫一家都是你亲人就我你见了还要跑？！”常禁恨铁不成钢地道。

林岚觉得这话说得怎么他忒不是个人了，张口就要反驳，然而张开了口，没能成功组织出反驳的语言。

常禁冷笑了一声，却没有继续逼迫林岚的意思，“不过就此看来，我在妖兽山脉看到的其他几位应该也看到了，北辰境内两地竹简已被取走，余下三地，一者在青溟，二者在玄宫，恐怕也已经被他们得到了，如果没有意外，青溟殿殿老有二，玄宫国主手中有四，我这儿也有两个。”

看着常禁的目光再度倾轧了过来，林岚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忙道：“下次再有竹简的下落，我替你去取还不成么！”

“好啊，”常禁笑吟吟道，“我正好对第九枚竹简的下落有所猜测，劳烦大人亲自出马了。”

“……”心硬如铁！

虽然这么说着，常禁倒是没有急着赶林岚出门，又休息了十来天，林岚才在侍女的通传下坐上了备好的马车。

车停在百花庭后的宫门外，并不引人注意，然而秦凡才替林岚掀开轿帘，忽然手一哆嗦，惊地差点跪倒在地。

林岚也愣了一下，马车内，常禁笑眯眯地打量着两人精彩纷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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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引用自《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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