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探寻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沈砚若有所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问道:“即便秦彦真有野心,他背后若无家族势力支撑,终究是孤木难成林,如何能掀起这般风浪?”
顾文澜微微一笑,缓缓道,“或许正是出身低微,没有家族支撑,才会去赌一个机会,博一博飞黄腾达的机会。又或许家族灭亡另有隐情。秦彦图谋甚大,这样做正是为了报仇,颠覆这导致他家族悲剧的根源,洗刷家族冤屈。韩兄,你认为呢?”
顾文澜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这番纯粹得看似天真的话,看似在反驳沈砚,实则剑锋一转,直指韩方圆先前那“背景存疑”的论断,提出了一个更为阴暗、却也更为复杂的可能性。
最后那句“韩兄,你认为呢?”,更是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来,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探究。
韩方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涌上,似有一种被无形之手猝然攥住心脏的惊悸。
顾文澜的话,像一面模糊的铜镜,隐约照见了他内心深处某些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角落——
那些关于野心,关于不甘,关于“逼其就范”的阴暗念头。就像是把他的内心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众人前。
韩方圆深吸一口气,刻意压下心中的恼怒与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近乎冷硬的平静。
“静之啊静之,”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亲昵的无奈与告诫,“你的想法,总是这般……天马行空。”
韩方圆避开顾文澜最后那致命的问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回顾文澜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查案,需如老吏断狱,步步为营,凭的是铁证,而非臆测。你推测秦彦有异心,可以,但‘异心’二字,虚无缥缈,如何取证?你言其欲‘逼反’或‘逼其就范’,更是空中楼阁。王明盛乃一方统帅,秦彦不过一行军司马,以下逼上,若无外力或把柄,凭何实现?至于为家族复仇……”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
“祝大人已言明,其人家族成谜。一个连来处都模糊不清的人,这‘复仇’之说,又从何谈起?莫非你要我等去追查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冤屈’?”
他将顾文澜的假设一条条拆解,看似有理有据,实则偷换概念,将需要深入调查的可能性,轻蔑地归结为“臆测”和“空中楼阁”。
他没有暴跳如雷,反而用一种更具压迫感的、理性的方式,将顾文澜的锋芒生生按了下去。
“静之,我指派你核查文书,是看重你的细致,是让你从白纸黑字间寻找破绽,而非鼓励你脱离卷宗,构画这些无根无据的戏文情节。”
他语重心长,仿佛真心在为顾文澜着想,实则将他的敏锐定性为“脱离实际的幻想”。
沈砚把玩玉佩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韩方圆这番应对,倒是比他预想的要沉得住气,也……更狡猾。
他轻笑一声,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韩兄此言,未免过于武断。静之所言,虽是假设,却未必不是一种查案思路。秦彦的家世背景确实存疑。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若事事都循规蹈矩,只怕有些真相,永远石沉大海。更何况……”
他目光转向顾文澜,带着鼓励:“静之既然提出此想,想必心中已有几分计较,不如细查秦彦经手文书,或许会有所发现。”
丁、祝、钱三位官员沉默着。
韩方圆的冷静反击和沈砚的再次搅局,让他们更加确信这潭水浑得很。
然而,当他们看向顾文澜时,心中却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丝异样。
这年轻人身上有种近乎纯粹的东西,一种不计利害、只问真伪的“公心”。
他提出那些看似离奇的假设,并非为了哗众取宠或争风吃醋,而是真的在试图理解案情,探寻另一种可能性。
这种纯粹,让他们这些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吏,在感到些许可笑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欣赏,甚至……一丝久违的触动。
曾几何时,他们初入仕途,或许也曾怀揣着这般单纯的想法,想要匡扶正义,澄清玉宇。只是岁月与现实,早已将那份初心磨去了棱角。
心中皆有些喟叹。
谁知顾文澜只是翻开手下的卷宗,清澈的眼底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因为思考而显得更加明亮,极为认真而平静地看向韩方圆:
“韩兄教诲的是,静之受教。我这就研究卷宗,看能不能找出来些蛛丝马迹。”
说完便安静地翻阅着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证人口供、往来书信的副本。
顾文澜的这种态度,让韩方圆那蓄力的一拳,再次落在了空处。
韩方圆看着顾文澜那副油盐不进、纯粹专注的模样,胸中那口浊气堵得更加厉害。
其他几位看戏的,饶有兴趣地暗暗打量着顾文澜,嘴角翘起来些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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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方向已定,那便各自行事。”他声音恢复了主理人的威严,不容置疑。
“顾文澜,协助钱郎中,重点核查秦彦经手的所有重要文书,尤其是需要王明盛最终用印核准的那些,看看权限可有僭越之处。祝大人,对秦彦背景,深入详查。丁主事,案卷笔录,尽快调阅复核。”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气定神闲的沈砚,略一沉吟。此人背景特殊,与长公主关系暧昧,心思难测,不能让他闲着,更不能让他脱离掌控去自行其是。
“沈公子,”韩方圆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配意味,“你精于商计,通晓商路钱粮流转。每月军饷报送调度牵扯复杂,非熟悉钱粮事务者不能理清。就劳烦你协理钱郎中、祝员外郎,仔细梳理此中脉络,看看能否发现与案卷记录不符之处。”
他将一个看似专业对口、实则繁琐复杂、极易得罪人且难以短期出成果的任务交给了沈砚。
既利用了其才能,又将可能的风险和矛盾焦点引到了他身上。
沈砚闻言,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唇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并未推辞,反而拱手应道:
“韩主理思虑周详,沈某定当尽力。”
他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接下的是什么美差。
韩方圆扯出一抹笑容,“望诸位恪尽职守,早日厘清真相,向陛下和殿下复命。”
顾文澜抬眸看了韩方圆一眼,就埋头查阅卷宗。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或过于简单含糊的记录,或冠冕堂皇前后矛盾的叙述,偶尔会用那支质地普通的毛笔,在一旁的草稿纸上记下几句。
“某月某日,王侍郎家宴,席间有客言‘北地苦寒’,王答‘炭火充足’,与同期北疆奏报‘军士冻馁’相悖。”
“信中提到‘旧友托付之物已妥’,前后文并无具体所指,似有隐晦。”
他的关注点,在于人情、物证与逻辑的细微罅隙,以一种近乎直觉的敏感,捕捉着那些宏大叙事下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不时快速地翻动着笔记,对比查证,忽而放下毛笔,站起身来,眉飞色舞地跟众人地说道:
“我发现了重要疑点。秦司马经手的文书有问题。”
顾文澜此言一出,满室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只见他清俊的脸上因兴奋而泛起薄红,眼眸亮得惊人,手中紧紧捏着几页卷宗副本和一张写满批注的草稿纸。
“有何问题?”
韩方圆压下心中那丝莫名的烦躁,沉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主理人应有的审慎,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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