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新火 第126章 吟月

禄东赞更是抚掌大笑：“好！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吟月姑娘！今日能同时得见风情、吟月两位大家，实乃禄东赞三生有幸！”

吟月对着禄东赞爽朗一笑：“禄相过奖了。殿下和诸位郎君才是贵客，吟月今日献丑，还望不吝赐教。”她目光转向风情，“姐姐，我们开始？”

风情端坐琴案后，微微颔首，玉指轻抬，悬于琴弦之上。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位风格迥异的绝代佳人身上，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小蓝雁不知何时已捧着酒壶，站到了李承乾身后不远，小脸上也满是兴奋与期待。盛宴，才刚刚拉开最华美的序幕。

流芳园内，落针可闻。唯有兽首铜炉中飘出的缕缕青烟，还在无声地描绘着静谧的轨迹。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琴案后的风情和厅堂中央的吟月身上。

风情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霜雪的清冽，随即，悬于琴弦之上的十指，骤然落下！

“铮——！”

一声裂帛般的琴音骤然炸响，如同九天惊雷撕裂了宁静的夜空，又似千军万马骤然踏破冰封的河面！这突兀的起手式，与她清冷如仙的气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紧接着，琴声如暴雨倾盆，密集的音符化作无数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十指在琴弦上翻飞、轮拨、扫拂，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那琵琶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发出高亢激越的嘶鸣，每一个音符都带着金铁交击般的锐利质感，急促、狂野、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旋律在极高的音域里疯狂跳跃、盘旋，如同狂风卷着骤雨，在狭窄的峡谷中冲撞奔流，激起滔天巨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不是寻常的江南丝竹，更非宫廷宴乐的雍容华贵。这是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是塞外风沙的粗砺呼啸，是战士濒死的呐喊！琴声里蕴含着一种原始的、近乎狂暴的力量，冲击着在座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禄东赞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这琴音让他仿佛回到了吐蕃高原那风雪肆虐、鹰唳狼嚎的战场。房遗直、长孙冲等人更是屏住了呼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狂风骤雨般的琴音达到一个几乎要将人逼疯的巅峰时，一直静立场中的吟月，动了！

“锵啷！”

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厅堂！她不知何时已从何处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剑身狭长，如一泓秋水，剑锷处镶嵌的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她足尖轻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随着那最高亢的一个琴音转折，骤然刺出！

剑光！

霎时间，整个流芳园仿佛被一片流动的、跳跃的银色光华所淹没！

吟月的身影已化作了一道红色的闪电，在琴声构筑的惊涛骇浪中穿梭、腾挪、翻滚。她的剑，快得不可思议！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狠辣，直刺要害；时而如银河倒泻，大开大阖，横扫千军；时而又如柳絮随风，轻盈飘忽，令人捉摸不定。剑尖破空，发出“嗤嗤”的裂帛之声，剑光在她周身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

她的身体柔韧到了极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与惊心动魄的美感。下腰时，柔软的腰肢几乎贴地；腾跃时，矫健的身姿如鹰击长空；旋转时，红色的裙裾如同怒放的火焰莲花，层层绽放。剑随身走，身随剑动，人与剑已完美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那狂暴的琵琶声是肆虐的天地之威，而吟月的剑舞，则是这威压之下最不屈的逆流，最绚烂的绽放！她的剑，劈开了风雨，斩断了雷霆，在绝境中舞出了一条充满力量与生机的道路！

琴声越来越急，如同战鼓催征，万马奔腾。吟月的剑舞也随之越来越快，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她时而如游龙戏凤，灵动飘逸；时而如猛虎下山，气势磅礴；时而又如鹤唳九天，孤高绝傲。剑光闪烁，映照着她明媚而专注的侧脸，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更添几分英武之气。

忽然，风情的手指在琴弦上猛地一划，一串密集如滚雷般的轮指之后，琴音陡然拔高，尖锐得仿佛要刺破苍穹！与此同时，吟月一声清叱，身形高高跃起，在半空中连续三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急速翻转，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银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虚空！

“铮——嗡……”

就在剑势达到顶点的瞬间，风情的琵琶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高亢的音符如同被利刃斩断，余韵在寂静的厅堂中嗡嗡回荡。

吟月的身影如同被定格，保持着那惊世一剑的姿态，稳稳落地。剑尖斜指地面，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她胸膛起伏，气息微促，脸颊因剧烈的运动而染上动人的红晕，额角的汗珠在灯光下晶莹闪烁。那双凤眼中，燃烧着未尽的光芒，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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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流芳园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由琵琶与剑器共同演绎的、惊心动魄的视听风暴之中，心神激荡，久久无法回神。

禄东赞张着嘴，手中的酒杯倾斜了都未曾察觉，琥珀色的酒液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戎马半生，见过吐蕃最剽悍的武士，也见过西域最妖娆的舞娘，但从未见过如此将力量、技巧、杀伐之气与惊心动魄的美感完美糅合在一起的表演！这已不是简单的歌舞，这是一场精神的洗礼，一次灵魂的震撼！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至此！

房遗直、长孙冲等人更是看得心驰神摇，热血沸腾。长孙冲喃喃道：“此舞只应天上有……”柴令武则紧紧盯着吟月手中那柄犹自嗡鸣的长剑，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向往。

李承乾端坐主位，表面平静，但紧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已然泛白。他胸中亦是翻腾不已。这剑舞，让他想起了凉州城头浴血奋战的御林军将士，想起了吐谷浑骑兵冲锋时的狂野，更想起了一种深植于大唐血脉中的、昂扬不屈的开拓精神！这才是盛世大唐该有的气象！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场中英姿飒爽的吟月，由衷赞道：“昔闻公孙大娘剑器动四方，今日得见吟月姑娘之舞，方知盛唐气象，尽在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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