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移液枪的刻度调到200微升时,生物安全柜的风机正发出第三声轻微的嗡鸣。早上七点零三分,他的指尖在冰盒上留下道浅痕——里面冻着的细胞样本需要在零下八十度保存,上周有个实习生拿错了冰箱,导致整个批次的癌细胞株失活,导师周教授在实验室例会上摔了烧杯,玻璃碎片溅在林夏的白大褂上,留下至今未洗去的星点痕迹。
“林哥,PCR仪又报错了。”研三的师姐陈薇抱着离心管架跑过来,蓝色手套上沾着点溴酚蓝染液。她往仪器显示屏上瞟了眼,急得声音发颤,“引物都加好了,再过半小时就要跑胶,不然赶不上中午的测序。”
林夏的目光扫过仪器背面的散热孔,那里缠着圈发黄的胶带——是去年夏天修机器时缠的,当时工程师说这台用了八年的PCR仪早该淘汰,周教授却在经费申请单上批了“先凑合用”,把省下的钱买了台新的荧光显微镜。
“按暂停键十秒,再重启。”他抽出张酒精棉,仔细擦拭样品槽里的水渍,“上次报‘温度传感器故障’,其实是冷凝水渗进去了。你看这里,”他指着槽底的细微划痕,“加样时别让枪头碰到管壁,会留痕迹。”
陈薇的肩膀松了下来。林夏看着她把离心管重新摆进仪器,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当实验室助理时,也是这样对着说明书发抖。那时周教授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还拄着拐杖来盯实验,说“细胞不等人,就像病人不等人”——这位研究抗癌药物的老科学家,妻子就是因为肺癌去世的,实验室的冰箱里至今冻着她生前捐赠的肿瘤组织。
上午九点十七分,林夏在配液室称量琼脂糖。电子天平的显示屏跳了三下才稳定在1.2克,他的指尖在称量纸上捏出道褶皱——这种用于电泳的琼脂糖需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上周有篇投稿被拒,就是因为电泳条带模糊,审稿人说“实验操作不严谨”。
“林老师,周教授让你去趟办公室。”本科实习生小璐抱着本厚厚的实验记录跑进来,马尾辫上沾着根头发丝——这在无菌操作区是大忌,林夏昨天刚在墙上贴了“进入实验室需盘发”的通知。
周教授的办公室堆着半人高的文献,窗台上的绿萝叶子尖发了黄。老教授正对着电脑咳嗽,屏幕上是封拒稿信,红色的批注密密麻麻:“阴性对照污染,实验设计存在缺陷”。
“这批裸鼠,”周教授指着桌上的动物伦理审批表,“安乐死的时候,你亲自去。”他的手指在“第3组”那行停了停,“昨天处死的那只,注射剂量没控制好,挣扎了三分钟,不符合伦理规范。”
林夏的喉结动了动。他知道第3组是周教授最看重的实验组,搭载的是人源肿瘤模型,上周检测时肿瘤抑制率达到了68%,老教授为此多吃了半碗饭。但裸鼠的眼角膜是透明的,处死时会睁着眼睛,像在无声地注视。
“我会调整注射器刻度。”林夏在记录本上画了个注射器,旁边标着“0.2ml/10g体重”,“上次是新来的兽医没经验,我已经跟他演示过三次了。”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的消毒灯突然亮了,紫外线在白墙上投下惨白的光。林夏想起自己刚入职那年,周教授带他看的第一台仪器就是高压蒸汽灭菌锅,说“实验室的干净,不只是看得见的消毒,更是心里的敬畏”。那时锅里灭菌的,是老教授妻子生前用过的培养皿。
中午在休息区热饭时,林夏的手机震了震。是妻子发来的照片:女儿举着张画,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个穿白大褂的人,旁边写着“爸爸在和小虫子打架”。妻子的消息跟着进来:“朵朵今天在幼儿园说,爸爸的工作是‘让生病的人笑起来’,老师夸她比喻得好。”
他的眼眶有点发潮。上周答应带女儿去公园抓蝴蝶,结果因为连夜抢救污染的细胞,直到凌晨才回家,女儿已经抱着蝴蝶网睡着了。妻子说“你那些细胞比女儿重要”,那句话像根移液枪的枪头,轻轻刺了下,留下细小的疼。
“林哥,你的饭糊了。”小璐举着个苹果跑过来,苹果上还带着片叶子,“周教授让你去他办公室,说有好事。”
周教授的办公桌上摆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给你的绩效奖。”老教授把信封推过来,上面印着“重点实验室专项经费”,“申请下来的新设备,你去采购。”他顿了顿,“我看了你的实验记录,上个月的细胞存活率提高了12%,比研究生做得都好。”
林夏捏着信封,厚度比想象中沉。他想起自己的工资条,扣除五险一金和房贷,每个月留给家用的钱刚够糊口。去年妻子想报个瑜伽班,看了三次价格最终还是放弃了,说“等你涨工资再说”。
“周教授,我……”
“拿着。”老教授的目光落在他磨破袖口的白大褂上,“你半夜来处理污染,从没算过加班费。朵朵的画画班,该续费了吧?”他指了指林夏手机屏保,“上次家长会,你妻子说她喜欢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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