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第三只假手摔在工作台上时,硅胶手指在白炽灯下泛着惨白的光,像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剧组的化妆间飘着酒精和血浆的味道,劣质香水混着松节油的气息钻进鼻腔,副导演小王举着卷边的剧本在他面前晃:“林师傅,这只太假了!恐怖片要的是‘真实到让人不敢看’,你这指甲缝里的泥都没做旧,像刚从商场买的玩具手!昨天试拍特写,李导盯着屏幕骂了半小时,说像橡胶手套成精。”
工作台的抽屉里堆着七只报废的假手,最底下那只的指关节缠着圈褪色的红绳——那是他按母亲的银镯子纹路刻的,母亲总说红绳能辟邪,当年父亲在矿上做工,她就给父亲的工具箱系了根红绳,磨得发亮。上个月拍战争戏,他把这只假手埋在郊外的泥地里三天,让雨水泡出青黑色的霉斑,结果导演嫌“太脏了,影响特写镜头的美感”,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红绳在垃圾山里露了个小头儿,像只求救的手。
“真实的手不会这么白。”林夏抓起把80目的细砂纸,蹲在地上打磨假手的指腹,砂纸蹭过硅胶的声音像在啃骨头,“矿工的手有老茧,农民的手有裂口,屠夫的手有刀疤,你要哪种真实?”小王翻着剧本,染着茶色指甲的手指在“连环杀人案”几个字上划来划去:“就要……让人看一眼就起鸡皮疙瘩的真实!比如指甲缝里塞着点肉丝,指尖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最好再沾几根头发,越恶心越好!”
道具组的老张蹲在角落擦猎枪,枪管上的锈迹是用醋泡了两周才做出来的,他戴着副老花镜,镜片上沾着铁锈粉末。他跟林夏合作过十二部戏,从抗战剧到偶像剧,知道他此刻盯着假手的眼神——瞳孔里映着硅胶的纹路,像法医在给真正的手做尸检。“我昨天去菜市场,”老张把枪管擦得发亮,锈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看见杀猪的王师傅在褪猪毛,那猪爪子上的泥垢,抠都抠不下来,带着股腥气,要不……咱去讨点?”
“不行。”林夏打断他,手里的砂纸磨出细碎的白末,落在工装裤的膝盖处,像层没拍掉的面粉,“道具是服务剧情的,不是单纯吓人。这戏里的凶手是个钟表匠,年轻时在瑞士学过手艺,他的手该有修表时被齿轮划的疤,指甲缝里嵌着机油,虎口处有常年握镊子磨出的硬茧,不是杀猪匠的血。”他从抽屉里翻出个生锈的旧齿轮,是上周从废品站淘的,齿牙缺了半颗,往假手的虎口处一按,压出个深浅不一的凹痕,“你看,这样才有故事。观众看到这个疤,会想他怎么弄的,这就比单纯的血污有嚼头。”
小王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的“李导”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他接电话的声音瞬间变软,尾音带着刻意的甜:“李导您放心!林师傅是业内最好的道具师,假手保证没问题!您要的‘惊魂感’,绝对给您做出来!”挂了电话,他突然踹了脚铁皮垃圾桶,里面的血浆袋破了,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来,像摊没擦干净的血渍:“李导说了,再做不好就换道具组!上次拍古装戏,你非说皇帝的玉扳指该有包浆,结果磨得太温润被骂‘像地摊货’,忘了?”
林夏的手顿了顿,砂纸在假手的指节处磨出个歪歪扭扭的茧。那枚玉扳指是他用父亲的旧烟嘴改的,黄铜烟嘴上的牙印被他用麂皮磨了三个月,磨出层温润的包浆,像老玉浸了油。结果导演嫌“不够新”,让道具组喷了层亮漆,播出时被观众在弹幕里刷“这玉扳指一看就是塑料的,还没我奶奶的顶针亮”。他盯着屏幕看了整夜,第二天就把那枚扳指收进了道具库最深处,垫在块褪色的蓝布里——那是母亲当年给父亲补衣服的布。
午休时,林夏避开喧闹的剧组人员,往道具库走。仓库在摄影棚最偏僻的角落,铁皮门被叉车撞得变了形,推开门时“吱呀”作响,像声悠长的叹息。货架高到顶,摆满了他三十年攒下的“宝贝”:1980年的搪瓷缸,缸底刻着“劳动模范”,边缘磕掉块瓷,是他从废品站淘的,拍工厂戏时派上了用场;缺了条腿的藤椅,椅面的破洞用蓝布补着,针脚歪歪扭扭,是母亲的手艺,去年拍年代剧时,女主角坐在上面织毛衣的镜头,被观众夸“有我外婆家那味儿”;还有台老式缝纫机,踏板上的木纹被磨得发亮,踏板缝里嵌着点蓝线——那是母亲的嫁妆,她总说“这机子认线,不是好棉线不吃”。
他在最底层的货架前蹲下,翻出个掉漆的铁皮盒,钥匙插进锁孔时“咔哒”一声,像打开了某个尘封的记忆。里面装着父亲的工具箱:锈迹斑斑的螺丝刀,木柄裂了道缝;断了头的凿子,刃口还能看见矿工特有的卷边;还有根缠着红绳的卷尺,尺带卡在“150厘米”的刻度——那是林夏十二岁时的身高,父亲总用这把尺子给他量身高,说“等你长到180,就带你去城里看电影”。后来父亲在塌方事故中走了,尸身被抬出来时,手里还攥着这把卷尺,尺带被血染成了深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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