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残酷地流逝。
每一分钟,都像是一把钝刀,在苏清越的心脏上来回切割。会议室里,救援调度仍在继续,大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电话里传来的焦急汇报、领导们凝重的讨论……一切声音和画面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灵魂似乎已经抽离,一部分留在会议室里,扮演着那个冷静、果断的市委书记,用残存的理智下达着一条条关于矿山救援的指令;另一部分,则早已飞向了不知在何处黑暗中、可能正恐惧哭泣的女儿身边。
安安……她的安安才十三岁。她那么怕黑,睡觉都要开着小夜灯。现在,她一定害怕极了。那个冰冷的“小礼物”……苏清越不敢去想那个词具体意味着什么,每一次念头触及,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大脑,让她瞬间浑身发冷,几乎要控制不住颤抖。自责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如果自己不是这个市委书记,如果自己没有坚持那些调查,安安是不是就不会卷入这场噩梦?作为一个母亲,她从未感到如此失败和无助。
然而,另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正从这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淬炼而出。那是属于苏清越的、近乎本能的坚韧和战斗意志。对手用最卑劣的方式,将战场延伸到了她生命中最柔软的部分,这反而彻底激怒了她,将她骨子里所有的刚硬和决绝都逼了出来。眼泪在心里流干,剩下的,是冰冷刺骨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决心。她可以恐惧,可以心痛,但绝不允许自己垮掉。安安还在等着她,这座城市里,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苏书记”。
她必须同时打好两场战争:一场在明处,指挥救援,稳定大局;另一场在暗处,与时间赛跑,营救女儿,粉碎阴谋。
会议间隙,她借口查看最新救援报告,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反锁了门。保密手机轻微震动,是老领导发来的加密信息:“鹰已起飞,携带‘听诊器’和‘手术刀’,ETA(预计到达时间)三小时内。保持频道清洁,等待联系。”
“鹰”显然指的是特种救援小组,“听诊器”和“手术刀”应该是探测和拆除爆炸装置的专业设备及人员。三小时……苏清越看着屏幕上简短的文字,既感到一丝微弱的希望,又承受着巨大的时间压力。对手随时可能再次联系,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或者……更糟。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思考营救的线索。对方是如何精确掌握安安的放学路线和接送人信息的?外婆说是一个“自称单位同事的女人”。内部有眼睛,而且很可能就在自己身边,甚至是在市委市府这个层面。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但也让她更加警惕。她不能打草惊蛇,至少在专业力量到位、确定安安位置之前,必须维持表面的“正常”,甚至要表现出一定的“动摇”和“妥协”,以麻痹对手。
她回到会议室,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挣扎?她有意在听取汇报时,几次略显心不在焉,在需要她拍板决策时,出现了短暂的犹豫。这些细微的变化,落在某些一直密切关注她的人眼中,或许会被解读为矿山事故压力和舆论攻击带来的影响,甚至是……女儿失踪(如果对方知道她已经知情)导致的方寸微乱。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场无声的搜捕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周维在接到苏清越极其隐晦、却带着不容置疑紧迫感的指令后(苏清越只说了“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可靠的人,查今天下午所有接近实验小学的可疑车辆和人员,要快,要绝对保密”),立刻动用了自己最核心的关系网络和侦查资源,绕开了可能不可靠的常规渠道。他没有惊动市局,而是通过省厅时期的老战友和绝对信得过的个别侦查员,调取了学校周边所有天网和社会监控的原始数据,进行海量排查。
而由公安部直接协调、从邻省某反恐突击队和军工科研单位紧急抽调的专家组,正在夜色中乘坐没有任何标识的车辆,悄然进入东州。带队的是位代号“军医”的中年大校,精瘦干练,眼神如鹰,专门处置各类涉爆、劫持类极端案件。随行人员包括电子侦察专家、微创手术军医、心理战专家和最精锐的突击队员。
晚上九点四十七分,“鹰”组秘密抵达东州市郊一处由武警支队提供的安全屋。几乎在同一时间,周维那边经过艰苦的筛选和比对,锁定了最大嫌疑目标:下午三点二十分,一辆遮挡了部分号牌的黑色老旧桑塔纳,停在了实验小学后门斜对面的巷口。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人下车,与放学的安安说了几句话,随后安安跟着她上了车。车辆驶离后,在多个路口刻意规避摄像头,最终消失在城北一片待拆迁的杂乱厂区附近。那片厂区规模很大,废弃建筑林立,地形复杂,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苏书记,目标区域初步锁定,在城北原东风机械厂旧厂区一带。范围很大,具体建筑不明。对方有较强的反侦查意识。”周维通过保密线路,声音低沉而急促地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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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别叫她苏书记请大家收藏:()别叫她苏书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我知道了。你继续外围布控监视,不要靠近,避免打草惊蛇。等专业力量行动。”苏清越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紧绷的声线泄露了她的状态。
安全屋内,“军医”大校与苏清越进行了简短的视频连线。屏幕上,苏清越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但眼神锐利如故。“大校同志,我女儿,就拜托你们了。有任何要求,东州市委全力配合。”
“苏书记,请放心。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军医”的语调平稳有力,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下来的专业感,“根据现有信息,对方是胁迫性质,人质作为筹码,短时间内安全应无大碍。但遥控爆炸装置是最大变数。我们需要尽快确定精确位置,进行侦查评估。请将厂区详细地图、建筑图纸,以及周维同志掌握的所有动态信息同步给我们。另外,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熟悉本地情况的向导。”
“向导由周维担任,他会与你们对接。所有资源,无条件优先保障你们。”苏清越顿了一下,声音微微发颤,“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务必保证我女儿的生命安全。”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军医’郑重承诺。
接下来的时间,是苏清越一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等待。她像一尊雕塑般坐在指挥中心隔壁的小休息室里,面前摊开着矿山救援的简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竖起着,时刻留意着两部手机的动静。一部是公开的工作手机,不时有关于事故救援的电话和信息;另一部是保密手机,沉默得可怕,但每一次屏幕亮起,都让她的心脏骤然紧缩。
她想象着安安在某个冰冷、黑暗的废弃车间或地下室里的样子,恐惧、无助、寒冷……这些想象折磨得她几乎要发疯。她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压制住冲出去亲自寻找的冲动。她不能乱,她是总指挥,是母亲,也是战士。她必须相信“鹰”组,相信周维,相信那些在夜色中为了她的女儿而冒险潜行的最专业的人。
凌晨一点十五分,保密手机终于震动。是“军医”发来的加密简报,附带一张热成像截图。
“已确认目标建筑,原东风厂三号成品仓库,二层东侧独立隔间。热源显示两名成人看管,一名未成年人坐卧姿态,生命体征平稳。建筑结构简单,但出入口单一,内部情况不明。发现微弱无线电信号源,与未成年人热源位置重叠,疑似遥控起爆装置信号发射器。已布置信号干扰与屏蔽,但不确定对方是否有备用触发机制。建议:凌晨四点,人体最疲乏时,发动突击。优先确保人质安全,控制或消除爆炸威胁。”
找到了!安安还活着!苏清越猛地捂住嘴,汹涌的泪水瞬间冲垮了堤坝,无声地滚落。截图上的那个小小的热源轮廓,是她此刻全部的世界。但同时,“微弱无线电信号源”、“重叠”这些字眼,又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喜悦。真的是炸弹……她的安安身上,真的被那些畜生安装了炸弹!
愤怒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烧干了眼泪。她迅速回复:“同意方案。务必确保我女儿安全!需要我做什么?”
“保持通讯畅通。突击开始后,可能需要您与劫持者通话,分散其注意力。具体时机听我们指令。”
“明白。”
放下手机,苏清越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稀疏的灯火和更远处漆黑一片的城北方向。那里,她的女儿正被囚禁,与死神仅有毫厘之隔。而这里,她必须继续扮演好市委书记的角色,应对矿山事故带来的滔天压力,以及暗处对手可能发起的进一步挑衅。
距离突击行动,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感到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一边是母亲焦灼万分的牵挂,另一边是领导者不容有失的责任。
她慢慢擦干脸上的泪痕,对着玻璃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镜中的女人,眼睛红肿,面色憔悴,但眼神深处,那簇冰冷的、不屈的火焰,却燃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
女儿,再坚持一下。妈妈在这里,妈妈一定会救你出来。
而那些胆敢伤害她女儿的人,她将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夜色,愈发深沉。东州,在矿山事故的悲痛和暗流汹涌的博弈中,迎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而一场关乎生命、亲情与正义的雷霆营救,即将在废墟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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